见折枝仍旧是抱着橘子立在原处,这才微微抬眉道:“明日便是万寿节,宫中还有宴席。妹妹也当早些安置。”
折枝知道他这是又打算宿在沉香院里,便也只好打帘出去,将橘子交给半夏与紫珠管着,自个回了榻上,往内侧躺下,轻阖上杏花眸,软声道:“那哥哥也早些歇息。”
谢钰熄去了春凳上的红烛,徐徐启唇。
“妹妹先睡便是。”
“我并不急于一时。”
轻薄的红帐随着他的语声如雾落下,谢钰微凉的长指随之落在她的雪腮上,徐徐往下移落,带来一路的烫意。
折枝再睡不住,于夜色中睁开那双潋滟的杏花眸来,微红着雪腮小声道:“那哥哥快些。”
谢钰的轻笑声被夜风送至耳畔。
那新沐过的墨发随之垂落在折枝颈上,轻轻扫过那玉白的肌肤,略有些酥痒。
帐内金铃声轻响,一声急促过一声,渐渐混杂进小姑娘甜糯的嗓音。
一只雪白的柔荑无力地垂落在榻边,指尖握在轻薄的红帐上,将帐上细密的如意云纹都揉得发皱。
却很快又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十指紧扣地握住,重新抵回雪浪般起伏的锦被间,再未松开。
挂在海棠树上的明月渐渐升至中天。
清辉如水,淡淡自长窗外涌来,映出红帐上一双相拥的剪影。
折枝猫儿似地倚在谢钰怀中,倦得睁不开眼来,心里只有余下一个念头——
明日可不能再让谢钰过来了。
得寻个由头,让他回映山水榭里,哪怕是别业里小住上几日才成。
只是还未想出可行的法子,困意便如潮水袭来,转瞬便将她吞没。
折枝倦倦阖着眼,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再睁开眼时,却见四面黑沉,天穹上连绵落着雨线,看不清来路。
“哥哥?”
她下意识地抬声唤谢钰,回答她的,却只有骤雨打在地面上的嘈杂声响。
折枝隐隐有些害怕,一壁唤着谢钰与半夏紫珠的名字,一壁摸黑往前行去。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一方庙宇。
只是这座庙宇已许久无人修葺,两面褪尽了朱漆的庙门都破旧得无法合拢,半挂在老旧的墙皮上,任由寒风呼啸着往内灌去。
折枝想着庙宇虽旧,却多少是个避雨的去处,便也抬步进去。
一直往前走到了主殿,才终于看见了殿内有些微的火光。
折枝杏眸微亮,忙一壁提起裙裾迈过门槛,一壁抬声问道:“有人在吗?”
话音方落,折枝一抬眼,便见剥落了金身的佛像下坐着一衣衫单薄的少年,听见响动也并不抬首,只是沉默着往火堆里添着枯枝。
只是雨天里的枯枝上也带着潮意,放进火堆燃烧得艰难,只腾起一阵黑烟,呛得那少年不住地掩口咳嗽。
折枝迟疑一下,还是徐徐走上前去,停在那少年不远处,又轻轻唤了一声:“请问这里是——”
只是语声未落,随着少年抬起脸来,折枝的语声也骤然顿住。
“哥哥?”
她讶然失声,却又很快回过神来:“不,不对——”
眼前的少年眉眼清绝,与谢钰极为相似,可看着却不过十一二岁年纪,身上的衣衫单薄,在这般寒凉的雨夜中连唇色都泛出淡淡乌青。
折枝愣愣地看了一阵,迟疑着问道:“你认得谢钰,谢大人吗?你是他的什么人?”
难不成,是生得相似的远房亲戚?
可那少年只如未闻,复又咳嗽着低下头去,将一根朽木也一同添进火中。
折枝又问了一阵,始终没得到答复。只当是遇见个性格孤僻的少年。只好闷闷在他不远处的旧蒲团上坐下,想着等天明再想个法子回去。
最好是能将这少年带回去,让谢钰见上一面。
而随着殿内可以燃烧的枯枝朽木尽数燃尽,那少年似也疲倦至极,背靠着那张半朽的供桌便静静阖眼睡去。
他睡了许久,折枝隔着火光看着他在睡梦中愈发苍白的面色,一度担忧他会不会就这般冻晕过去。终是轻轻伸手去推他:“你先别睡,等天明了,我带你去客栈里歇息——”
只是她的指尖刚碰到少年的衣襟,却像是碰到了一团雾气那般,轻易穿了过去。
折枝惊愕地睁大了一双杏花眸,还以为是遇见了什么山精狐鬼,骇得立时便站起身来,往后逃出几步。
只是在主殿的门扉处回首时,却见那少年仍旧面色苍白地睡着,并没有追来的意思,踌躇了许久,终是小心翼翼地走了回去,隔着三步远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徐徐睁开一双漆眸。
折枝警惕地看着他,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少年却仍旧是未曾察觉她的存在一般,只抬手从柴火堆里抽出一根烧得炭化的枯枝,以这枯枝作笔,面无表情地往跟前的地面上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