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柔嘉咬了咬唇,只是说:“我记住了。”
杨氏见她委屈,便拍拍她的手背,只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我的女儿这般出众,自然不能嫁给平头百姓。”
等到众人下了马车,华柔嘉便整了整衣裳,扶着杨氏的手往前看去。
这一看,便是一怔。
华家三房三口人齐齐地站在门前来迎他们,林氏挺着大肚子,脸上却没有半分孕晚期的憔悴之意,反倒是容光焕发,气色比之当日在宣宁,不知要好上多少。
华柔止便更不必说。
她今日因着早起倦怠,倒是并未作富丽打扮,一身象牙色的湘裙,外头系着烟蒙蒙的紫色披风,整个人在夏日的清晨中显得十分怯弱娇贵,偏偏又端庄清丽,瞧着便被养得很好。
她去年离开宣宁的时候,美丽便已经初见端倪,但是并不耀眼,如今却好像是被一只细心的手擦拭了上头的蒙尘,整个人如最名贵的珠玉一般温润柔美,光彩动人。
老太太许久没见华谦这个小儿子,忙着拉住他说话,这头华柔嘉沉默着打量柔止片刻,忽地一笑,只说:“相别不久,四妹妹愈发动人。”
柔止客气地向着杨氏与华柔嘉行礼,言行之间,少了许多稚气。
等到了晚间晚膳的时候,众人难得聚在一道,倒还是其乐融融的。老太太看看几个儿子,十分欣慰,只说自己老而无憾了。
杨氏一贯嘴巧,这会儿便凑趣说:“老太太还没见江沅的孩儿出生呢,怎么能叫无憾?”
华江沅去年才娶妻,同样是个出身名门的姑娘,平日里小夫妻很是恩爱,这会儿听了杨氏说这话,众人倒是都很给面子地笑起来。
老太太也笑,笑完了,才说:“你不开口,我都忘了,柔嘉还没许人家呢!”
林含瑛不由一怔。她先前是听说过华柔嘉结了亲的,如今怎么又成了没许人家了?
她猜测其中或许有些意外,倒也不太好开口去问,便沉默着不说话。老太太有些不满她的态度,便又开口敲打提醒说:“老三家的,你是婶母,又在这京中待得久,平日里很该为柔嘉好生相看着。”
林含瑛有些啼笑皆非。
合着她一个隔房婶娘,还得给华柔嘉的人生大事负责了?到时候嫁得好了,肯定要归功于华柔嘉自身德言容功出色,或是杨氏教导有方,倘或有半点儿不顺遂,岂不是又要说是她看人走眼乃至心肠恶毒?
于是她笑吟吟的,只是推说:“大嫂也来了京城,自然也是有机会替柔嘉相看的。”
杨氏听出她的不情愿,便笑着应了,又不着声色地把话题给踢了回去:“是啊,母亲糊涂了,柔止也到了婚嫁年龄。我今儿瞧我这侄女,很是出色了,只怕天宫中的仙女儿都没柔止好看呢!”
老太太闻言,便看了一眼跟锯了嘴一般坐在边上不声不响地坐着的华柔止。
她不喜这个孙女,这会儿见她容貌,心下更是轻蔑,只是淡淡说:“女子生得好看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要走以色事人的路子么?林氏,你也别糊涂,别看自家女儿好看,就要起那些攀龙附凤的心思,嫁个家世寻常些的正经人家,也就罢了。”
林含瑛方才不论她怎么说话,都懒得搭理,这会儿听老太太居然还敢拿捏自家女儿的婚事,顿时眉头一皱,抬眼就要反驳她的话,却被柔止无声无息地按住了手掌。
柔止看了看自家母亲紧皱的眉,冲她摇了摇头,又眨眨眼睛,笑了笑,乖乖地回了祖母的话:“是呀,祖母说得对,我也不想嫁门户太高的人家。”
可是太子殿下,偏偏非她不娶呢~
林含瑛看着女儿促狭的模样,不由莞尔,方才胸头那口恶气,也出了大半。
老夫人叫柔止的话说得一愣,半晌没找到说辞再刺三房母女几句,边上的金氏乖觉,连忙笑着把话题往别处引开了,道:“我们今日进京,城门口好大的动静,似乎是有哪位将军归京来了。”
华谦身处中央,又是太子一系的官员,自然知晓,便说:“是庆云侯归京了。”
庆云侯是如今宫中孙绿竹的兄长。孙氏一个婢女出身,能够爬到如今的位置,倒也不全赖着自己的本事,而是依赖于有一个会带兵打仗的兄长。孙氏封贵妃的同时,她的兄长也被封侯,孙家如今显赫,全赖这内外二人撑着。
皇帝先前宠幸孙家,孙家何等如日中天?而今皇帝渐渐老去,对这些臣子的怀疑也愈发浓烈。
今岁早春,西北蛮夷再犯,庆云侯率兵大获全胜——可是等他北征南返时,夜抵凌云关,守关官吏因着夜晚,未曾弄清庆云侯身份,没能及时开门接纳,庆云侯自觉被轻慢,一怒之下便纵兵毁关,破门而入。
此事被传回朝廷,引发弹劾无数,皇帝便顺理成章地召回了庆云侯,美其名曰回京荣养。可庆云侯实在是没有到荣养的年纪,摆明了就是被赶回来的,一路上,自然闹出了许多动静。
翌日在书院中,叶庭梧先生来给女孩儿们上书法课,上完了他便拿着东西要走——他虽然在女学教书,但是一贯十分端庄持重,不轻易与任意一个女学生在课下有往来。
女学生们有不少倾慕他的,也都望而却步了。
高阳公主今日也来了。她摆明了就是为了叶庭梧而来,叶庭梧哪天过来,她便不定不会缺席。
她提着裙子匆匆追上了叶庭梧,喊道:“叶先生留步!”
叶庭梧回头看着她,高阳便气喘吁吁地道:“我有话想问先生。皇兄荐了叶先生入御史台任职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孙家如日中天,庆云侯嚣张跋扈,人人俱都敢怒不敢言,父皇一开始甚至也没有处理孙家的意思……先生为何这时候要站出来,弹劾孙家?他家人睚眦必报,先生势单力薄,我恐先生寡不敌众。”
叶庭梧失笑道:“我是朝廷命官,他们还能拿我如何?”
高阳却倔强地道:“叶先生今日要回家中罢?还望您谅解学生越俎代庖——我同先生一道乘车回去。”
叶庭梧还要拒绝,却见高阳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他把拒绝的话咽回去,温然道:“那便谢过公主殿下了。”
回头,文琢光听闻高阳一路护送他回他的宅子,便难得有些神情古怪地道:“这么多年,孤可不见高阳对旁人如此用心。”
叶庭梧乐呵呵且没心没肺地道:“没准她过两日便歇了——今日公主到臣的宅邸中,非要进去喝茶,臣那儿没有好茶,只得拿去年的陈茶出来应付,她喝了一口脸色都变了,应当不会再想喝
第二回 了。”
文琢光颇有些无言地看了看他。
叶庭梧自个儿不解风情,却对太子的终身大事很是上心,又问:“那殿下到底什么时候去提亲呀?”
文琢光:“钦天监算了本月的月末是好日子。”
“那可太晚了,”叶庭梧发出了遗憾的声音,“提亲还要一个月,我看华大人十分宝爱女儿,娶媳妇儿高低得一年,这一年多,殿下都得独守空闺啊……”
文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