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做注射防腐之前,她要先褪去逝者身上的衣物,检查遗体的血管有无损伤和破裂,或者是否出现血管被血栓堵塞的现象,再酌情加入能溶解血栓的防腐液进行灌注。
拉开袖子,秦禾皱了下眉头,老人的胳膊上有块非常显见的淤青,没等她发问,男人便说:“前两天下场大雨,天黑路滑的,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着了。”
秦禾详略得当的记录下来。
男人说:“我出去把外头收拾一下。”
秦禾点头,用一次性的毛巾盖住遗体,开始进行消毒处理,再系上寿衣,调配防腐液,大概两千多毫升的量,就像打吊针一样,在手腕上扎紧橡胶管,找到静脉血管,将针头推进去,见回血顺畅后,用胶带固定住针头,注入防腐液。
她站着观察了一会儿,从箱子里抽出一把指甲刀,将条凳拖过来,坐到旁边,低声说:“奶奶,我现在要给你修剪指甲。”
说完埋下头,小心翼翼地捉住老人一根手指剪起来,指甲盖里积着陈年污垢,秦禾细心地用棉签沾了消毒液清理。
手机在衣兜里震动,秦禾埋着头,并不理会,与逝者平心静气地相处。
天色逐渐黑下来,她转了几趟车到此,原本就已经晚了,却没人进来点灯。
外面过于安静了些,从男人出去之后,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变得一点动静都没有。
十根手指头剪完了,秦禾将指甲刀消毒,仔细擦洗干净,搁进箱子里,然后抬起头,望着大门前的柿子树。
光秃秃的,到春天都没发芽,大概枯死了吧?
日月交替,当最后一抹霞光沉下去,天色就真的黑尽了,灵前却连盏长明灯都没有点,更没有准备任何香蜡纸钱。
真是怠慢啊。
秦禾抽出短棍,掰开了捻出三炷香,引燃,往满是灰尘的桌缝里一插:“老人家,安心上路吧。”
秦禾盯住蜿蜒的青烟,微微眯了一下眼,成色不太纯,火星子也不太亮。
男人之前说什么来着?媳妇儿去接孩子了,家里有几个远亲,刚通知到,正在赶来的路上。
她收回目光,将那瓶甲醛溶液拧紧,往箱子里搁。
两千多毫升的防腐剂全部注射完毕,秦禾拔掉针头,开一管502胶水,抹少许黏住逝者手背上的针孔,因为皮肤不会再收缩弥合,以免防腐液倒流出来。
冷风从大开的屋门灌进来,掀到秦禾身上,撩开她遮住脖颈的短发,凉飕飕的,不过,她挺过了千年寒冰的滋味儿,这点阴凉真没什么感觉。
秦禾明显觉得自己长进了不少,应该说是突飞猛进。
她偏过头,又去瞧桌上三柱香,看了一会儿,在心头咂摸:“不太吉利啊。”
中间那柱香灰直立,左右两根的香灰向外弯曲反弓,此为凶宅香。
居然在这种地方烧出一炷凶宅香,秦禾目光上抬,打量一圈房屋。
远离灯火辉煌的城市,荒野的月光变得尤其明亮,而且今晚是满月,银光洒进来,照亮棺材中老人的面目。
因为面部发生过尸僵的缘故,老人的眼皮微微睁开着,此时看来,像在静静注视着秦禾。
她并不觉得心惊,而是习以为常的跟老人“对视”了片刻。
秦禾走过去,将双手抚上老人的眼周,缓慢且有技巧的按揉,这样的指法能令尸僵得以缓解,当指腹重复几次刮过眼睑,老人的双目仿佛安睡一般闭上了。
外头的风大了不少,吹得树叶飒飒作响,撩起盖在遗体上的白布,秦禾伸手压下去。
香灰被风吹断了,扬起桌面上的尘土卷到地上,三颗火星子明明灭灭闪烁着,透出一股未知的莫测。秦禾的手刚落在棺木上,牵住白布的指头似乎变得不太灵活,像是关节生了锈,弯曲伸直的瞬间有些迟钝,或者磕在棺沿压住了腕颈的麻筋。
这种感觉不太好。
因为下一刻她连整条胳膊都开始生锈、发僵。
呜呜的风声灌进耳中,将阴寒之气卷进来,四五月的天如十二月冬的凉,往她每一个毛孔里渗,秦禾却依然没觉得冷。
接着,她那只发僵的手突然抬起来,在虚空中莫名其妙的抓了一下。
秦禾挑眉,想转头,奈何脖子也开始发僵。
大风呼啸,掀掉房顶几片松动的瓦砾,啪地坠下来,四分五裂。
秦禾往旁边横走了两步,又倒退着回来,膝关节无法弯曲,姿势也瞧着死板而机械,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因为这不是她自愿做出的动作,身体有点不受自我控制,秦禾被强迫着在屋内移动,手抬起,又放下,反复循环了几次,仿佛被什么东西操控了。
她被动走到自己那口箱子前,蹲下身,胳膊再次被吊起,在一排规整的工具箱里选了一把手术刀。
秦禾心想:“我这是要干什么呢?”
下一秒,手术刀就往自己的手腕上切,秦禾明白了:“我这是要准备自残。”
这怎么使得呀,秦禾自认为从来没这么个癖好,但是行为却违背了她的心意,狠狠往腕脉上割。
她力气大自己向来很清楚,这一刀下去,没有轻重,快而锋利,肯定切断桡动脉。
秦禾对自己绝对下不去这个狠手,刀刃堪堪贴在皮肤上,好像自己在跟自己角力,她把手术刀翻了个面儿,翻得不太灵便,用刀背抵住自己的腕脉。
“袁先生,”秦禾开口,也不知道这个姓是真是假,“您这什么意思啊?”
背后除了虫鸣,没得到任何应答。
秦禾:“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咱俩是有什么过节吗?”
秦禾对男人那张脸没留下任何印象,应该是初次见面:“我大老远过来给您母亲做防腐,帐还没结呢……”
话未说完,胳膊再次被迫吊起,几根指头仿佛黏到了一起,紧紧捏住手术刀,怕她半途扔了似的,用刀刃那一面,朝颈间反向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