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晓晓埋在被子里闷声对自己无差别攻击:“桑晓晓你烦死了。”
烦死的桑晓晓没能在自己情绪里沉浸太久。她差点被其他人烦死。
知道桑家闺女考了全省第一之后,这一段时间上门的人一个接一个,比桑晓晓一年见过的人都多。村子里的人几乎每一家都过来坐了客,连桑爸工作单位的领导都过来了一趟。
荣誉加身刚开始让桑晓晓格外高兴。可发现这群人浪费自己大量的时间,导致她写稿进度无限拖延后,桑晓晓当即陷入排斥心态。
社交真是世界上最烦人的事情!
不堪其扰,桑晓晓再次住到傅家,每天白天出门去图书馆写稿,晚上回傅家,周末才回自己家。至于傅元宝,这段时间忙得连家都没回,连带王叔都完全不到傅家吃饭。
小奶奶恭喜着桑晓晓考试考得好,也不管自己孙子忙得不着家。她简直把桑晓晓当亲闺女,每天和声细语笑盈盈叫着人:“晓晓呀,来,吃点水果,喝点牛奶。”
“晓晓呀,来,元宝厂里新出的什么养生茶。”
“晓晓呀——”
桑晓晓前脚带着娇气的恼怒说着:“我要写稿的!不要打扰我!”
后脚小奶奶拿过一大块巧克力:“晓晓,这个巧克力他们说特别贵,特别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巧克力!桑晓晓看见巧克力的包装,是完全没见过的幸福牌。巧克力在现在可算是时髦货。傅家也会在客厅糖盒里放几颗,但和这一大版不一样。
小奶奶继续诱惑着:“是蜂皇浆的呢,味道可好。我听说他们拍电影的,每个演员演一场就给一块。”
桑晓晓没吃过。她生气咬唇,憋出一句:“我就吃一口!”
小奶奶当即把巧克力掰一块,放到桑晓晓桌上:“你继续忙。我不打扰你。”
好在桑晓晓在傅家也只是晚上在家,不然她得打包行李出去租房住。
就在这种氛围下,稿子陆陆续续赶工出来,学校录取通知书也终于到桑晓晓手中。通知书内容简单,只是恭喜了同学被录取,再申明了一下要转户口和粮油关系以及社会面貌的怎么处理。
桑晓晓拿着通知书看了半响,最后搁置到一旁。
确实如庞局所说,考上大学只是她人生的一个开始。她今后要走的路很是漫长。
临着去学校,桑晓晓硬生生在暑假的一个月内,交出了春居第三个故事以及将秋医收了尾。春居的第三个故事,写少女重新回到居所里。
才回来准备休息一阵,两人发现院子里的鱼不知道怎么这些天胃口不好。接着接连几天下雨,更是让人觉得内心烦闷。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少女收到了第三封信。
春居的名气传开,而这一次写信的人,一手字看着很是幼稚。既没有第一位老先生的遒劲,也没有第二位隽永,看上去好似小孩子涂鸦。
他说话的口吻也很直白,没有多少绕弯和客套。他直问着:“仙子能帮人达成心愿么?”
少女自认不是什么仙子,看到这话也解释着自己的情况,写了不少内容。少女觉得以后这种事情估计会越来越多,干脆将这些解释就此落在文字上,就这么搁桌上。
对面了解情况之后,过了好几天才给少女写下他的第二封信。
“我一个农民,过日子总是忙碌,天天田里来田里去。人啊,这一辈子没有办法离开土地。我们骨子里就是和土为伴的。家里孩子一个个都不想种地。他们都是有出息的孩子,可我放不下我的地。我现在人远行,就想问问,能不能帮我去看一眼我家乡的地?”
只是看一眼地而已。
少女问清楚地后,发现距离自己所在的地方并不算远,当然一口应下。
她叫上正在院子里施肥的少年,两个人再度踏上征程。然而踏上征程之后,少女发现这一段路极其坎坷,真叫人完全想不到会如此难走。
农民所在的地方说偏也不算偏,可这路就是九曲十八弯的又要走水路又要走陆路。修的大路能走一段,可到了水路就得坐船。上了船坐了一段又改成陆路,陆路之后又水路。
明明距离比他们以往走的路都短,没想到却难走更多。
而更让少年少女没想到的是,路上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而是有商人“陪伴”。旅人是没有的,商人则不算少。大家都是眉飞色舞,一船一船往外运输着衬衫。
原来老农家乡所在的地方,种田最多只能自足,完全无法量产去提供别的地方吃饭。后来这里建造了一个乡镇企业专门做衬衫,如今生意红红火火,几乎每一个人都参与其中并大赚特赚。
生意好了之后,生活便也好了,各种条件变好后,原本自足的地方也脱离贫困。
少女很是惆怅,这下子田恐怕要么荒废,要么就变成请人种植了。前者会让委托者失望,后者恐怕也让委托者高兴不起来。
毕竟那位老农其实心里更想要让后代也尊重土地,努力耕种。
桑晓晓这文章是每一次写着写着,总能抓住人探讨的议论点。
唐雪君收到稿子看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可以想象大家为了种田和做生意到底哪个更重要吵个天翻地覆了。换成她来说,两个其实都重要。人离不开粮食,也离不开那些生意人。
最重要的是要看桑晓晓的态度。年轻的姑娘能把控好这个度,让所有人满意么?
要是只有一半的故事,唐雪君肯定是要压着不发的。万一桑晓晓写偏了又不肯改,姚主编都头痛。总不能压着不发,或者强行自己改吧。
好在桑晓晓这一回要去上学了,给稿爽快。唐雪君继续往后看着这个故事。
少女到了地方,更发现了家家户户几乎都参与到了衬衫工厂的事业中。有的人负责进布料,有的人负责去厂里帮工,有的人负责往外运输,有的人负责检查衬衫纽扣……
总之这个地方已经完全成为了衬衫的天下,人人也都穿着衬衫。
就连少年都忍不住和少女说着:“这里应该都没人种地了吧?粮食可以从外面买。”
少女问少年:“要是粮食不够,就要花更多的钱去买粮食。这样不是种地和做生意没什么差别了么?做生意多出来的钱,还是买了粮食。”
两个人带着这样的探讨和难以抒发的复杂情绪,走到了当地的田间地头。
就和他们所预料的那样,田地是还有人种的,种的人少了很多。这季节也不是秋收的季节,这片田种的大约是什么菜,植株都还没长大,看上去更是荒凉。
少女一时间无法接受:“我们离开家后,家乡也会这样么?我们家里甚至没有衬衫厂。”
少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回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