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忙低低连声应着:“好的好的。”然后老实听话地驻足。
等待的工夫她忍不住扯了扯自己的袖口,想将衣裳拉得更为平整些,又捏紧了手指,复又放松,焦躁地在衣缘处磨动。
窦瑜正披衣坐在榻上看书,听到屏风外的响动,抬头见茂娘走了进来,对她说:“是陆三郎因为上次的事,又请了大夫来为您看病。”
“上次的方子用着很有效啊。”窦瑜搁下书,更加疑惑了。但她还是换了衣裳,带着茂娘走出屏风去见这二人。
女人的视线直直落在屋中这扇巨大的山水屏风之上,隔着这道虚蒙的阻挡,主仆的对话声清晰地落入她耳中。墨色山脉起伏蜿蜒,那道婀娜纤细的身影慢慢起身,越走越近,直至现出了完整的身形来。
窦瑜抬眼望过来。
随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茂娘不觉异样,只对窦瑜介绍道:“这便是陆三郎说的擅治此症的大夫了,还有他的徒弟。”
窦瑜站在原地,没有动。
见对面的人似乎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匆忙低头掩饰着情绪。她忽然冷静道:“茂娘,我想吃你做的凉糕了,去做些来给我吧。”
茂娘不明所以,但见窦瑜转头望向自己露出了渴望神色,怔怔点头道:“……好。”
又朝两位医者点了下头,便打开门离开了屋子。
等茂娘一走,窦瑜手指轻颤,眼眶跟着红了。
面前的人,竟是佰娘和吕高子。
“佰娘……”她唤道。
佰娘强忍半晌,此刻也早就满脸是泪了,迎上前两步,喃喃道:“娘子……奴婢可算是找到您了!”
过来的路上她只恨自己没有生出翅膀来,又患得患失生怕念想落空,见不到娘子。
她紧紧握住了窦瑜的手,将她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才缓缓向下跪,哭道:“奴婢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要如何和老爷交代啊,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窦瑜将她托住,扶起来。
这段日子佰娘日夜担忧,听闻那个胡王升闹出那样的荒唐事,都已经相信了娘子真的遭了赵野的毒手,死在了城外。幸而郭大人坚信娘子还活着,才让她又有了希望。
窦瑜又看向吕高子,问:“吕公也是和佰娘一同从奉都城来的?”
吕高子却叹道:“我可是算上了郭素这小子的贼船了。”
自从上次帮窦瑜成功解毒,郭素便以保护他安全为由诚恳相邀,他也竟真的被说动,选择跟在了他身边,又随他离开了奉都城。
佰娘却听不得他诋毁郭素,庆幸不已地说道:“真是多亏了郭大人!”自从郭素带她离开了窦家,她也自然而然地改了对他的称呼,学着他身边的人如此称呼他。
听他们提到郭素,窦瑜问:“那表哥呢?他在哪儿?”
“郭大人一直在找寻找您的下落,也是他查出您如今在冀州。只是他在奉都还有些事亟待处理,便让我们先来了此处见您,好令您安心。”
至于是什么样的急事,她也不知该不该和娘子细说。
吕高子却在她身后幽幽道:“郭素在奉都城有个儿子,是被儿子绊住了脚步。”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吕高子越来越觉得郭素对窦五娘上心过了头,此前就肯为她舍命,后来把她在窦家的“灵堂”烧了个干净,更是荒唐。
不过他也没想到窦瑜竟真的还能活着。
佰娘不知“郭素有子”背后的内情,吕高子却知道一二。谢述的长姐谢敏嫁进侍郎府中却受了薄待,生产本就亏了身子,后来又郁结难消。他已替谢敏看过了,回天乏术。谢敏见过郭素一面后与他密谈,命忠仆将儿子从婆母那里偷了出来,交由郭素带走。
吕高子不明白谢敏为何执意让儿子离开关家,到底是关家的血脉,总不至于如她那样也被关家苛待。可谢敏似乎完全信不过夫家,宁愿将孩子托付给与自己全无关系的郭素。
看来谢家人都对郭素有着极深的信任。从前是谢述,如今又多了个谢敏。
“表哥的儿子?”窦瑜十分意外,看着吕高子,又看向了佰娘。
表哥什么时候有的儿子?
和哪家娘子有的?
窦瑜满脸震惊。
佰娘支吾说:“大约是的。”郭大人虽没有明言,身边人都是这么传的,他也从未为此澄清。
未婚有子,说实话郭素在佰娘心中高大的形象略有倾塌。不过这不该是她担忧在意的事,也就渐渐想开了。
佰娘又将徐月被贬为庶民的事和窦瑜讲了,还说了奉都城内如今的情形。
新帝徐寿登基前手持圣上的旨意半逼王射风带兵离城,暗指他有不臣之心。圣上驾崩后,徐寿登基不过几日便开始血洗朝堂,二皇子徐显骂他弑父夺位,也被斥责后幽禁府中。
佰娘长叹:“总觉得奉都城不安稳了,怕还有大事要发生。”
叹后又开心地说:“差点忘了和您说,春珊和崔秋也带着女儿一同来了。”
窦瑜听说徐月被贬为庶民,说不出心中的滋味,总归是复杂的。生母几度将自己抛弃,不过好在自己也从未在她身上得到过母爱,不至于有太大的落差。
又听闻侍女春珊也来到了冀州,惊喜道:“当真?”
佰娘用力地点点头。
崔秋的身契本就在自己的手上,因为念着窦老太爷的旧情才一直没有离开窦家。与春珊商议后,崔秋决定离开奉都城来投奔妻子的旧主。
郭素在其中施以援手帮他们尽快将居住的宅子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