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驻跸,夜静城空。
官家出行本为治水,南幸似乎是临时起意。众位内者虽然心明,还是安排扈从与屯驻汇合,并照在京出行的循例,将杏林禁围了。
围内名都九衢平坦,漏未及叁鼓,却无一人敢走大道。中昱坊间灯烛黯淡,人牲息止。小女儿摸黑行路,叁步中有两步都不稳,对那位不曾谋面的天子,就积攒了一些怨言。
她听瓦当打水,辨出某货主的后门,叩一叩,钻入应门人留出的缝隙中,疾步向前时,被马齿颈饰打了几下喉咙,疼得抓起要丢。
令介遇轻担心,满一刻出门望风,正看到女儿在月下耍脾气,衣服鲜明整洁,不像受过为难事,这才松口气,上前阻止:“不能丢。如今我白上国大获全胜,王子纵马过贺兰,也饰这样的马齿。思齐,听话,放衣服里去,他日能在外穿戴了,威风呢。”
“奴奴是女儿,不要威风,”令介思齐更不高兴,“中昱坊小孩儿常问奴奴:‘你每日都到牛行马行去?’想这马齿有臭,只是阿槃(阿爸)闻不出来,叫奴奴多难堪——”
她古怪的说法,引得室中众人忍俊不禁。
久住杏林的夏羌,不服宽衣大袖,谋利在此,心在彼。对日趋文雅的小姑娘,就带一些宽和与戏谑。有人故意覆在窗上:“令介,可知名(女儿)被什么东西勾了心?”
令介遇轻低骂他们枉为尊长,回头却见令介思齐一手摘去马齿,一手捧着打磨精良的石配,于月下查看,静心模样全不似孩童。
小圆配,美雕琢,如玉润泽,触手升温。
从姜琳处得了这饰物,令介思齐就常跑碾玉作。久而久之,作中的年轻待诏不耐烦,便做一番询问:“小女儿冰雪聪明,怎么总爱劣石,你家哥哥是谁?也不送些贵重的。”
令介思齐不嫌物轻,想起姜琳鞍马的风采,抿嘴笑了:“听阿槃……阿爸叫他‘千转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