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多的是血肉模糊的死人, 纵使仔细盯上万眼,晏绥心里也不会带起一丝波澜。而当他是局中人时, 扎在苦痛中再也出不来。
若晚些搬家就?婲好了,待她的病养好,待她处理完娘家的事, 他们的路便不会如此坎坷。
都是他的错。晏绥静静坐在床榻边, 一遍遍地给崔沅绾擦拭着脸颊上冒出的冷汗。
梦魇缠着她,眉头怎么也抚不平。
屋外风驰雨骤, 屋内点着暖炉,火苗劈啪作响。晏绥也不再想朝堂事, 纵使兆相找了两次,也依旧我行我素, 他只想陪在崔沅绾身边。
秀云绵娘早被他打发到小厨房里去, 亲手熬药, 不能松懈一刻。于氏怕雷电, 躲在自个儿屋里,任谁叫都不愿出来。晏梁冒雨去找晏老, 手下生意出了差错, 他急着找晏老求救。
一大家就只剩下两兄弟主持大局, 不过晏昶也不是个好的。见他兄长抱着昏睡过去的嫂嫂进府,晏昶恨不得也跟着到屋里关怀一番。
晏昶喜爱倒弄药草,见嫂嫂身上莫名冒出来伤痕,把院里的药草都拔了个干净,不管三七二十一都送到了晏绥面前,不过都被晏绥扔到了瓮里,并没用上。
在崔沅绾昏迷不醒的那两个时辰,晏绥把那装锁链的箱子彻底锁了起来,藏到柜最下面一层。
都是锁链的错,沉重的锁链把他心里的娇娇吓了一跳,她才会怔着任王氏胡闹。
正沉思着,屋门便被敲了三声。那群女使养娘避之不及,自然不敢来打扰他。屋外敲门人正是炔以。
屋外豆大的玉珠洒了炔以一身,未得主子允许,他不敢打伞前来。
炔以跪在门外,低声道:“张氏与张家表哥已交由开封府经审,二人对过往罪行供认不讳。只是这次事件牵扯多,开封府的意思,是还要再仔细查上一番。”
“开封府的人真是吃饭不办事。”晏绥身子靠在门边,抱手站立。
“照开封府这办事效率,等查个水落石出,张氏与那汉子早饿死在牢狱中了。”晏绥讥笑道:“此事不需经手开封府,我会向官家禀告,二人都已伏诛。剩下未查清的,无需开封府府尹操心,我亲自查。”
炔以面露犹豫,“可开封府这次咬得紧,抢人怕是会暴露我们的计划。”
晏绥不耐,“是开封府咬得紧,还是你存着私心呢?”
“属下不敢!”炔以心里发颤,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主子,主子一眼便瞧出了他的私心。
“她与那男郎的婚事早定了下来,约莫来年春日便会成婚。婚事一定,她便是别家新妇,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就都收起来罢。”晏绥叹口气,淡声说道。
话音落下,晏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话有失偏颇。谁说心上人与旁人有婚约就定会成为别家新妇呢。当初他与崔沅绾也是陌路人,婚事都是靠自个儿抢来的。
晏绥轻咳一声,“世事无常,指不定就会出了变数,打乱这桩婚事。”
他也不知这番劝话被炔以听进去没有,只是一想到崔沅绾,情思便如洪水一般倾泻出来,再也没法回头。
“张氏的事耽误不得,今晚我就要在明厅里见到二人。”
明厅专门供晏绥亲查一些案情,得官家谕令特许,就连皇亲国戚也能关在此处,用酷刑逼问。里面关着的都是罪大恶极的囚犯,张氏与汉子进去,自然是晏绥私心作祟。
人是晌午抓到开封府的,晏绥时间卡的紧,自然是叫炔以劫狱。
“主子,这……”
晏绥知道炔以的为难处,不过并不在意,也不欲给他解围。
“我信你能做到。”晏绥弯腰,拍拍炔以的肩膀,低声道:“开封府推官与她走得近,此事做成,我会安排你见她一面。”
炔以在暴雨中行事,衣裳被雨水浸透。他这次来没有戴面具,本是一张淡漠脸,听到那个在意的人名后,耳垂也红了起来。
天大的暴雨也比不上晏绥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他跟在晏绥身边多年,自然知道晏绥这次要动真招。
“是。”
炔以起身,身影渐行渐远。晏绥刚送了口气,就见宅老打伞在雨中朝他跑来。
“学士,兆相唤你赶紧过去,说是朝里出大事了!”宅老年迈,站定后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第三次了,若真有事,我早就该知道。”晏绥满不在意地说道。
说罢,起身关门,想多陪陪崔沅绾。只是门扉刚动起来,宅老便伸手拦住。
“学士,去看看罢。兆相那边的人没办法进府里,满心焦急。他催你三次,定不是为了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宅老苦口婆心地劝道:“学士放心,几位女大夫已经请过来了,就在前堂等着。待学士再回来,想必小夫人就醒过来了。”
宅老再三保证,晏绥才肯放下心来。只是临走前又交代几句,无非是时刻注意崔沅绾的身子状况。宅老自然点头说是,送走这尊佛,如释重负。
晏府里可不止晏绥一人把心系到了崔沅绾身上,他一走,小厨房的女使都打伞窜了出来,趴在雕花窗子边,仔细望着躺在床榻上的美人。
女使听几位消息灵通的养娘说,崔沅绾是在娘家遇险,被歹人所伤。女使半信半疑,趁着大官人一走,争先恐后地围在屋边,往屋里探头,想多窥见崔沅绾一眼。
秀云绵娘在小厨房里守着熬药的砂锅,药汤熬成后才敢折返回去。
本以为这屋旁会安安静静的,谁知竟被外院里的女使给包了起来。
秀云把药盅递给绵娘,轻咳一声。
“几位看着眼生,不是我家娘子这院的,也不是家主夫人那院的。该不会是原先姨娘院里的罢?”秀云嘲笑道。
那群姨娘死得惨,连带着院里的仆从都叫人瞧不起。这帮子人打姨娘死后无路可去,也不想被赶出府,都自觉地跑到小厨房当炊火劳工去。
秀云这么一嚷,院里的女使也都随声附和。崔沅绾可是府上最金贵的人,谁都不敢得罪她,也不敢得罪她的贴身女使。
“云姐儿说的是。”那帮人低头沉默着,被秀云瞪一眼,自觉往后退去。
看有人想打伞,秀云忙制止道:“我看谁敢打伞?谁的伞开,谁就等着受大耳刮子罢。”
秀云在崔沅绾面前是个听话模样,可对外可从不怕事,语气呛得能把胆小的女使给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