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薄唇轻轻翕动,因压抑而沙哑的清冷声音缓缓流泻而出——
“苏弥尔。”
覆盖在他身上的白袍已经被汗液浸湿一部分,半贴着他的躯体,额头上细密晶莹的汗珠不断产生、汇聚,滚落,苍白的肌肤上泛着潮红,曾经至高无上的神祇此时看上去狼狈不堪。
但是他的表情依然淡漠得好似没有情绪,就好像身体与灵魂分裂开来。
欧诺尼斯感觉身体好似变成了一团炙热的火,不断地、用尽一切地燃烧,似乎这具身体要化作燃料在火焰中燃烧殆尽。
这个梦境,在他沉睡之时已经做过许多次了。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记忆中的画面,画面中所有的细节早已被他深深地刻入记忆之中了,所以他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接下来,一只手会捏住他的下巴,手的主人会故意站在他一臂远处,看着他狼狈的模样,骄矜又傲慢地问他——
“不知道纯白如光明神被欲望吞噬后,是什么颜色?”
不过这一次,原本只有一团模糊影像的苏弥尔,比以往要清晰得多。
他沉睡时的梦境中,苏弥尔只是一团极度模糊的大团虚影,辨不清身形和容貌。这一次,却隐约能看清她的身形,身高不到他胸前,看上去身材极为纤细。
欧诺尼斯双瞳紧紧锁住站在身前的宿敌。
那双清冷的金瞳,因压抑而蒙上一层透明晶莹的水膜,眸底却宛如燃着一簇暗火。
可是出乎欧诺尼斯意料的是,这一次,他的梦境再也没有遵循记忆一丝不苟地走下去。
苏弥尔没有像以往一样接近他,而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身体像是要被火烧尽,欲望撕咬着理智,他宛如沙漠中一条渴水的鱼,渴望甘霖。
他静静等待着,喉间好像也冒出了火,干得嘶疼。神思逐渐混乱,脑海中不断闪过那只捏向下颚的手。
那只手和他下颚相贴,温度冰凉,就像一丝甘冽清水浇在他燃烧的身体上,不能完全熄灭火焰,却能稍稍带来一点舒适,让滚烫的血液不再那么焦躁。
他压抑着痛苦,又渴望那一丝冰凉的舒适感。因为她的远离,原本就难熬的梦境,变得越发难熬。
他看着她,喉咙嘶哑如火烧,纯净剔透的琉璃金瞳中蒙上一层阴翳,注视着眼前的少女虚影,像是问少女,更像是问自己的梦境,
“为什么……这次……没有过来?”
原本觉得身体僵硬的苏弥突然感觉周身的束缚消失了,她稍微动了动手,发现自己已经能自由移动了。
光明神没前没后的问话让她心中充满了疑惑。
什么不过去?他叫她过去干什么?
苏弥瑟瑟了一下,心中惶恐不安。
看着锁链下即便姿态狼狈也不掩周身光辉神性的人,苏弥盯着他,默默后退两步,在确认梦境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变故后,她又一步拉开了距离,然后……
毫不犹豫,在欧诺尼斯的目光下,转身,打开地牢门,抡起脚以吃奶的力气开始跑路。
跑啊!!
这明显与记忆不同的一幕让光明神向来波澜不惊的眸中流泻出淡淡的惊愕。
“唔……”体内的热焰又一次席卷上来,欧诺尼斯压抑不住一声闷哼,被汗液朦胧了的视线看向牢门口快要消失的背影,步伐下意识跟随着朝着牢门走去。
“哗啦啦。”
手腕上传来一阵撕扯感,他周身的锁链交撞,发出一声声脆响。
他被束缚在了原地。
他像是被水里捞出来,银白的发丝被汗液湿漉漉地黏在一块,金瞳盯着牢门,眸底越来越斑驳,像是日光下产生的阴影。
苏弥气喘吁吁跑出地牢,紧张得腿都在发软。她没想到光明神的梦这么变态,竟然是他自己被关在地牢里的画面!
她起初猜测,欧诺尼斯的梦应该是打击报复她、成功雪耻的复仇爽片,可没想到,却是大胆刺激的美惨强限制级禁片。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了,至少,欧诺尼斯被绑在地牢时,她不用在梦里被追杀报复。
苏弥乐观之余,心中又有点发虚发苦。
虽然没在梦里被追杀,但是她现在确认了,她算是真的成了神的噩梦——过了一万年都没忘记的那种。
原本她还抱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幻想——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万一欧诺尼斯已经忘记了地牢呢?再不济……仇恨减淡一些也可以啊。
谁想到他现在做梦都是地牢画面,这不是相当于天天提醒他,让他不要忘记她对他做的事吗?
苏弥心中绝望,悲从中来。
什么光明神忘记仇恨、让时光冲刷仇恨,苏弥现在对此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了。欧诺尼斯现在每天梦着地牢囚禁这件事,说不定不仅没对她恨意减淡,反而发酵得越来越深刻了呢。
苏弥靠在地牢甬道冰冷的石墙,像是一条自我放弃的咸鱼,大大的眼睛有气无力地睁着看空气,躺平等这一次梦境结束。
可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地牢中里画面又一次又一次地不受控制地从她脑海中闪现。
悬吊的神明……浸透的汗水……压抑的喘息……
苏弥僵了僵,巨大的心虚从心中升腾而起。她有些踯躅地原地踏步,心中纠结。反正是在梦境里,要不要趁此机会去降低降低仇恨值?
就算不降,起码不能让仇恨值再升了。
如果让他的梦境顺应他记忆中的发展,等他醒来,恐怕仇恨值又会增长。但,如果……梦境改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