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定心绪,李妩撑着桌面起身,嘴上淡淡道:“陛下对死鱼没兴趣,那便最好。我就是这般,既无真心,床笫上更是不知情趣,你就算强占了我,我也无法同旁的女人一样教你畅快。”
长指拢了拢领口,她毫无情绪说着“不知耻”的话:“且我早已不是那等要守贞洁的黄花闺女,如今又没了婚约束缚,你若又改了主意,仍想来幸我这死鱼,我也不介意将你当做角先生来用。”
听她前半句自轻自贱之言,裴青玄只觉心如针扎刀剜,恨不得上去堵她的嘴,或者将她按在腿上打一顿,叫她日后再不敢这样说。听到最后那句角先生时,却是怔了一下。
觉得这名听着耳熟,细想一下,原是曾在北庭军营里听那些鲁莽糙汉说过。
北庭那地一年之中有半年积雪,夜里守边的兵将们喝酒暖身难免会聊起女人说些荤话,那日他恰好与晋国公府世子巡营回来,路过篝火就听一军汉红光满面说起他们村里寡妇的事:“……总归那个贼摸黑溜进了屋里,翻箱倒柜一番,最后在床上发现个精致的匣子。那小贼还以为里面是什么值钱的宝贝,喜孜孜打开一看,里头却是四五根这样长的角先生——”
那军汉边说还边比划:“红木的、樟木的、石料的、长的、粗的、前头带棱角的,啧啧,那小寡妇白日里瞧着老实,私下里倒是贪得很。不过想想也是,漫漫长夜寂寞难熬,又每个男人暖被窝,也只能靠这些煞痒了。”
旁边还有人接话:“听说有钱人家的夫人也有这些呢,不过做的更精巧,用的都是上好的玉料呢!”
“嚯,拿玉去雕那玩意?还真是奢侈。不过就算料子再好,总比不过真家伙弄得舒坦不是?”
这些话引发一阵哄然大笑,接着又是推杯换盏声。
裴青玄及冠前一直是读圣贤书,恪守礼仪的端方君子,哪曾听过这些直白下流的话,当时皱着眉直摇头:“不堪入耳。”
他身侧的晋国公世子谢伯缙却是一脸平静地宽解:“殿下居庙堂之高,不知驻守边关之苦。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壮年,为了守家卫国来到这苦寒之地,终日见不到女子,也只能过过嘴瘾解解闷。不过殿下放心,北庭军纪律严明,但凡有违反军规者,严惩不贷。至于他们醉酒之言……殿下习惯就好。”
后来他常去军营,倒真是习惯了——
只是现下不期然从李妩嘴里听到这词,裴青玄还是克制不住变了脸色,拧眉定定看她。
李妩被他这意味不明的审视看得有些发毛,难道是她激将法太过,适得其反了?心下正惴惴,身前的男人语气冷硬开口:“你如何知道角先生?”
稍顿,两道浓眉拧得更深:“难道,你用过?”
这一本正经的询问口吻叫李妩怔住,而后脸颊也不禁变得滚烫,他有什么毛病?重点是在这么。
咬了咬牙,她偏过脸,拒绝回答他这莫名其妙的问题。
男人却像是与这个杠上了,上前一步,高大挺拔的身躯如山压了过来,居高临下睨着她:“说话。”
“我凭什么告诉你这个?”李妩又羞又恼,莹白脸庞也布满红霞,双眸忿忿道:“堂堂一国之君压着个小女子问这种事,你不觉得荒唐么?”
“是夫人先提起那物,朕只是顺着你的话罢了。”幽邃的视线在她绯红的面上寸寸逡巡,待对上那双言辞闪烁的莹润乌眸,他忽的明白什么,浓黑眉梢挑起一抹嘲弄弧度:“果然是个草包,不中看,也不中用。”
李妩愣了一愣,待反应过来他是在讥讽楚明诚,一股不忿如热水般咕噜咕噜沸腾,她下意识辩驳:“才不是,他好得很!我与他在一起琴瑟和鸣,不知多快活!我提起角先生,也是指若是与你做那事,便如死鱼、死物一般,毫无趣——唔!”
双颊猛地被掐住,她被迫扬脸,对上男人眉头紧蹙的俊颜。他如严肃兄长般呵斥她:“越说越不像话。”
这口吻叫李妩有些恍惚,不过也就短短一瞬,男人忽又眯起眼眸,恶狠狠俯身,咬住她的耳垂:“何况你又没试过,怎知朕不如那物?”
那炽热湿润的唇舌含住柔软耳垂,叫她背脊过电般颤抖,双腿都发软,若不是背后撑着桌子,她怕是要瘫下去。待感受到他牙尖叼着她耳垂肉厮磨,李妩的语气再不如先前那般冷静,双手抵着他:“你…你放开!”
一声低哑的嗤笑在耳畔响起,随之身前的男人松开了手。
裴青玄掸了掸袍袖,看着她泛着潮红的脸颊与轻喘起伏的胸前,凤眸噙笑乜着她:“没有心是真的,至于床笫间是否不知情趣,有待考量。”
李妩呼吸一滞,而后抬手用力擦了擦耳朵:“恶心!”
裴青玄笑意微僵,刚欲发作,便听门外传来一阵声响——
“小娘子还在里面?”是崔氏的声音。
“回夫人,我们主子说想一个人静静。”素筝回答。
“楚国公府的人都走了,还是叫她回玉照堂歇息吧。”崔氏这般说了句,似是走上前,开口唤着:“阿妩,我可以进么?”
李妩脸色陡然变了,顾不上其他,边应着“嫂嫂等会儿”,边抬手去推裴青玄,压低嗓音道:“你快躲起来。”
裴青玄见她这般,半点不急笑了笑:“一回生二回熟,阿妩藏男人愈发有经验了。”
李妩现在是半个字都不想理他了,沉着脸将人推到碧纱橱后,没好气提醒着:“看在我父兄待你不薄的份上,莫要再做出叫他们难堪之事。”
说完,她再不看他,稍理仪容,快步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崔氏站在门口,见着李妩眼眶泛着红、脸色瞧着也不好,只当她是伤心和离之事,不由叹了口气,安慰道:“事已至此,莫要伤心了……”
李妩低低嗯了声,生怕崔氏要进屋,忙垂下眼睫作出一副颓然郁悒神态,哑声哽噎着:“长嫂,你陪我回玉照堂吧。”
隐隐带着哭腔的嗓音叫崔氏也不禁悲上心头,抬袖按了按湿润的眼角,她挽住小姑子的手,语气极尽温和:“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觉。”
李妩再不多留,头也不回地跟着崔氏离开。
且说前厅,送走楚国公府一家,李太傅长吁一口气:“可算是了却这桩事,只可惜彦之……”
想到楚明诚那失魂落魄的伤心模样,李太傅心里也怪不是滋味:“彦之虽说资质平庸,却是个实诚可靠之人,尤其他待阿妩的那份真心,便是我也挑不出半分毛病来。”
李砚书站在身侧,安抚老父:“再忠厚又如何,妹妹不喜便是白搭。父亲无需遗憾,咱们家阿妩这样好,定能再遇良人。”
“大哥说的极是。要我说,和离了才好,那个国公夫人张口闭口就是子嗣、妾侍,压根就没把妹妹放在眼里。哼,她还以为咱们家是前些年的光景,需要仰仗他们楚国公府的鼻息么?”
这陡然插进来的声音叫前头站着的李太傅和李砚书一怔,待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李成远,皆变了脸色:“你如何在这?”
又往他身后左右看了看,并未见到那道芝兰玉树的清贵身影,越发惊诧:“陛下呢?你不是陪他去书阁了?”
提到这事,李成远心虚搔了搔后脑勺:“陛下见我心系妹妹,说不用我作陪,他自己挑书便是……于是,我就过来了。”
“你这糊涂东西!”李太傅勃然大怒,抬手就要去敲他脑袋:“陛下说不用,你就真来了?我平时教你多读点书,怎没见你这么听话!”
“哎哟,大哥救我。”李成远往李砚书身后躲。
李砚书瞪了他一眼,又上前宽慰李太傅:“父亲消消气,当务之急是回去寻陛下。”
李成远刚给李砚书递了个感激眼神,便听长兄一脸严肃道:“等晚些收拾二郎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