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进忠只觉自己成了那热锅上的蚂蚁,进也不敢,毕竟陛下已明令交代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许打扰,退也不成,出去后自个儿也不知该如何与玉芝嬷嬷及杨宰相回话,总不能说二位稍候,陛下昨夜与猫戏弄许久,现下还在歇息吧?这哪像话。
万般无奈,刘进忠只得揣着袖子继续候着,心下默默念着天爷菩萨,让陛下赶紧出来吧。
大抵老天爷听到他的心声,约莫一炷香,里头的动静停了。
刘进忠眼中一亮,菩萨显灵了?不等他欢喜,下一刻,殿内传来皇帝愠怒又急切的喊声:“刘进忠——”
刘进忠打了个激灵:“在!奴才在!”
“快宣御医!”
刘进忠愣住,待回过神来,忙不迭应道:“是,奴才这就去。”
接着半刻功夫都不敢耽误,拔腿就往外跑。
在外殿候了快一个时辰的杨宰相和玉芝嬷嬷看着刘进忠着急忙慌的跑出来,都变了脸色,忙迎上去:“刘公公,这是怎么了?”
刘进忠哪敢耽误皇帝的差事,只囫囵说了句:“陛下那边不大好,老奴急着去请太医呢,二位还请先回吧。”
而后也不管他们,匆匆行了个礼就跑出殿内。
杨宰相和玉芝嬷嬷俩人面面相觑,本就担忧的脸此刻愈发忧虑了,陛下竟病的如此严重?
半个时辰后,被刘进忠“请”来的沈御医隔着垂下的罗帐,在皇帝虎视鹰瞵般的注视下,小心翼翼给帐中那位贵人悬丝诊脉。
又过了一炷香时辰,他才收了丝线,请皇帝移步外间。
“陛下,帐中那位贵人……是元阴亏虚,加之久未进食,气血上涌,才一时昏厥过去。”沈御医低声回禀着,心头简直将刘进忠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一遍,今日太医院当值御医有四位,为何偏偏又抓了他来趟这桩差事。
见皇帝不说话,沈御医又硬着头皮补充一句:“其实,并无大碍。只需喂些补气养肾的汤药,多加休息……最近也不要再行房……”
话才出口感觉落在头顶那道目光凌厉三分,沈御医心下一颤,立刻改了口:“咳咳,适当…行房也不是不行。只是房劳内伤,久病及肾,为长远计,还是……节制些好。”
身前之人沉默许久,才开了口:“开方子、配药、煮药,由你一人来办,若此事叫第三人知晓,提头来见。”
沈御医背脊发寒,忙不迭跪下:“微臣省的。”
皇帝嗯了声:“需要协助之处,寻刘进忠便是。”
语毕,他转身进了里间。
望着那道颀长的玄色身影离去,沈御医瘫到在地,抬袖擦了下额间冷汗,心下不住去想,帐中也不知是何方神圣,竟能将陛下勾得三日不上早朝——不过陛下也实在太过放纵了,过度房事,不但对他自个儿龙体有损,连着帐中那位贵人都带着受累。
唉,到底是年轻,不懂细水长流才是长久之计,等人过中年,就知道爱惜身体了。
怀着无限感慨,沈御医从地上爬起,忙去开方子取药。
另一头,皇帝隔着屏风接见了杨宰相与玉芝嬷嬷,只说患了咳疾,需再静养个三五日。
又特地吩咐玉芝嬷嬷:“让母后不必担心,也不必来探望,若是将咳疾过给她,那便是朕为人子的罪过了。”
玉芝嬷嬷听皇帝的嗓音的确有些喑哑,满脸忧色地关怀了两句,便也不再多留,退下复命。
杨宰相知晓陛下还要罢朝几日,虽觉得于朝局稳定不利,易叫人心浮动,可看方才那沈御医走出来,白着一张脸讳莫如深的样子,也不敢多说,只叫皇帝保重龙体,也随着玉芝嬷嬷后脚离去。
打发走这些人,皇帝从屏风后起身,重新折返寝殿。
接下来第四日、第五日,皇帝皆未上朝,此事在宫外街头巷尾也传开来。
百姓们众说纷纭,越说越玄乎,传到最后,传成陛下得了恶疾,命不久矣,可惜膝下无嗣,接下来要从宗室子弟里挑个来继位。
此讯自也传到了楚国公府里,到了赵氏的嘴里,却成了一种猜测——
“多巧啊,那李妩前脚进了宫,陛下后脚就病了,且一病就病了这些日子,谁知道是真病了,还是俩人背地里勾搭上了,天雷地火难舍难分呢。”
赵氏满脸鄙夷地咂舌,又瞥了眼榻边一袭落拓青衫形销骨立的楚明诚,眼中既有心疼,更有怒其不争的气愤:“我早就与你说过,那李妩从头至尾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你哭着闹着要娶她时,我就说了,你日后定要在这个女人身上栽跟头,吃大亏!你瞧,现下可不是这样?当年她嫁你,就是为着攀上咱们国公府的高枝,好捞一把她们李家。现在她的旧情人回来了,她扭头就蹬了你,直接往皇宫攀更高的枝儿去了。呵,瞧着吧,没准再过不久,她就在宫里当起什么才人昭仪呢。就你一根死脑筋筋儿,为她要死要活,还将自己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怎么就这么倒霉,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糊涂蛋!”
冷嘲热讽说完这一番,赵氏越想越气,捶胸顿足直喊着“家门不幸”。
楚明诚只坐在榻边低头喝药,消瘦的脸庞并无多少表情,仿佛眼前压根没赵氏这么一个人。
楚国公却被老妻这把嗓子吵得脑仁突突直跳,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抬掌猛地一拍桌子:“行了!”
那一掌颇响,将赵氏吓得心里咯噔一下,顿时也噤了声,一脸惶惶地觑着楚国公的脸色。
楚国公虎目瞪她:“吵吵囔囔成何体统?何况我们家已与李家和离,你再说那些话有什么意思?”
赵氏嗫喏:“我……”
“你什么你。”楚国公侧眸看了眼愈发沉默寡言的独子,心下叹了声,再看赵氏语气也不由加重:“若不是当初闹那么一场,李氏现下还是我们国公府的世子妃,你竟还有脸在彦之面前叫嚷?”
赵氏心想,他是我肚皮出来的,说两句还不可以么?但对上楚国公那不悦的阴沉目光,怏怏地闭了嘴。
都说妻贤夫祸少,楚国公看着这个老妻,愈发纳闷,年轻时还算精明强干一人,如何娶了儿媳后,就变成个胡搅蛮缠的糊涂虫。
各自冷静一阵,楚国公问着楚明诚:“自与李氏和离之后,你便一直窝在家中颓废不振。今日为父过来,就是想问问你,彦之,你到底还要消极到何时?户部的差事你若真不想当,明日我同你一起去周尚书那里辞了去,就说我楚振刚教子无方,养出个因女人而一蹶不振的软蛋!”
楚明诚端着药碗的动作一顿,沉默许久,才缓缓抬眼看向楚国公:“父亲,我明日便回户部。”
楚国公盯着他:“是回去上值,还是去辞官?”
楚明诚道:“上值。”
他记得当初得到户部授官时,阿妩高兴地给他做了一桌子好菜,当日夜里还将他的官袍和官帽熨得整整齐齐。上回知道他升官,阿妩也很高兴,与他敬酒,还说升官后去八仙阁办一桌好席面。
她一直都盼着他好,为他的上进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