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敛眉,作洗耳恭听状。
李妩抿了抿唇,将一路打好的腹稿又斟酌一遍,才道:“我不能选秀入宫。为了我的名誉、李家的清誉、以及楚明诚、楚国公府的颜面,我都不能入宫。”
她一错不错看着他:“还有你,你是皇帝,又与我有过一段旧情,我前脚与原配夫婿和离,后脚就跟了你,世人会如何想?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你便是不顾及李家和楚国公府,总得顾及自己的颜面,想一想天下悠悠众口,还有史官手中那支笔,为着一己私欲,于后世史书留下不可磨灭的污点,值当么?”
裴青玄闻言,眉梢轻挑,那双凤眸也似蕴着华彩般,深深望着她:“想不到阿妩还会替朕考虑。”
李妩一噎,表情也有些僵。
谁替他考虑,不过说些漂亮话罢了,他竟然信了?可这种鬼话,他怎么能信啊。
眼见他睁着那双看什么都深情的眼望着自己,李妩有种骑虎难下之感,一时不确定他是真信,还是故意陪她演。藏在被间的手悄悄拢紧,她硬着头皮:“总之,我不会选秀。”
“不选秀也行,下旨册封便是。”
迎着她错愕目光,裴青玄将她一缕碎发撩到耳后:“选秀劳民伤财,费时费力,只是母后那边催得紧,朕想着她有事忙活,能少念叨些,便随她去折腾。现下阿妩入了宫,也无那个必要了。”
李妩蹙眉:“这根本就不是选秀或是册封的事,是我……作为李妩,我就不能入宫!”
话音落下,屋内也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裴青玄才瞧不出情绪地看她一眼:“说罢,你什么打算。”
那一眼洞若观火,李妩无端有些心虚,转念一想,自己有何好心虚的,他又不吃亏,便抬起下颌道:“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但……不能叫外头知道。”
屋内顿时又静了下来。
许久,裴青玄眯眸睇着李妩,嗤笑道:“阿妩,这是要与朕偷情?”
偷情这个词眼叫李妩皱了下眉,转念一想,这样说也没错,终归不能暴露在人前。
“你要的是我,而我要的……”李妩垂下眼睫:“既已求不到自由,总得保全我的名誉与李家的体面。”
这话叫裴青玄笑了,他捏着玉扳指,眸光幽幽望着她:“好,好得很,朕还是头次听说,原来当皇帝的女人是件如此登不了台面的事。”
见她垂眸不语,裴青玄胸间那团火更甚,起伏几息,到底没忍住,攫住她的下巴,双眸含怒盯着她:“你连楚明诚那等草包都嫁得,嫁给朕难不成还委屈你了?”
李妩被他捏得皱眉,不懂他这怒火哪儿来:“你要我陪你,我答应了,还无需你给我名分,这还不好吗?”
要她来看,这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既得了人,又保全贤君的名声,他该偷着乐才是。
现在他不乐就罢了,还做出这副被始乱终弃的怨妇模样,可见真在北庭伤了脑,好赖不分。
“好什么好。”裴青玄怒极反笑:“朕堂堂一国之君,给你当情夫?”
李妩心头冷笑,这个时候你倒知道你是一国之君了,上元灯节劫掠臣妻、半夜三更潜入太傅府时,怎就忘了身份呢?
似是看透她心头腹诽,搭在下颌的手掌收紧了些,男人语气冷硬而坚决:“不行,得有名分。”
李妩沉眸,刚想再说,又听他道:“你没名没分,日后我们的孩儿跟着你没名没分?”
李妩眉心一跳,惊愕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怎么想得那么远?
惊愕过后,她忙提出第二个要求:“我不要怀嗣。”
话才出口,便见那张本就阴郁的俊颜彻底沉下来,连着周遭温度都变得冷冽。
当他沉沉看向她时,来自上位者的凛然气势叫李妩心口都发紧,指尖掐紧掌心肉里,她试图缓和:“我也生不出。”
“那是楚明诚无能。”
裴青玄垂眸,掌心隔着被子覆住她的腹:“阿妩也只能孕育朕的孩子。”
乍听得这话,李妩觉得有些古怪,脑中似闪过一抹念头,转瞬即逝,再想又抓不住,便也没去计较,只推开他的手,僵着面孔道:“我不要。”
裴青玄没说话,看着这张倔强清婉的面庞好一会儿,才道:“既如此,那没什么好谈了。”
他从容起身掸了掸袍袖:“你听好,朕要你光明正大留在朕的身边,并为朕诞育子嗣。”
一句话推翻李妩方才所说的一切,她气结,不甘又恼怒地瞪着他:“裴青玄,你别太过分。”
“瞧,才装一会儿温顺,这就装不下去了?”
裴青玄侧眸,居高临下看她:“阿妩,是你别太过分。听听你提的那两个要求,像话吗?”
李妩简直要被他这倒打一耙的厚脸皮给气笑了,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愤懑,她尽量心平气和。不能就这样让他走了,否则方才那些配合岂非白费?还是得慢些来,不能急于求成。
思及此处,她柔了目光,伸手牵住他的衣袖:“好吧,方才是我要求的过了。”
骤然变软的态度,明显有诈,但极为受用。
裴青玄顺着她轻扯的力道重新在榻边坐下,而李妩也一改方才的语气,美眸迷惘又无助地望着他,嗓音也带着几分娇嗔:“我是女子,岂能不重名分?这不是没法么,若你非让我入宫,外人该如何说我?我父亲一生清正,他的脸面又往哪里放……你觉得我的法子不好,那你给我想个法子?终归你不能就这样叫我进宫。”
同样的话,不同语气说出来是截然不同的感受,裴青玄也知她为难之处,更不愿叫外人非议她。沉吟半晌,他道:“那往后延一延,明年再行册封,一年时间应当足够叫和离之事平息。”
李妩蹙眉:“一年未免短了些……”
裴青玄乜她,黑眸幽邃:“你是和离,不是守寡。”
李妩一噎,又听他道:“再讨价还价,朕明日就给你按个假身份,后日就叫钦天监择日册封。”
若真是那般,自己岂不是名正言顺被他钉死在后宫?李妩眸光轻闪,忙道:“一年就一年。不过这一年内,我不能怀嗣。”
尽管并未打算叫她这么早怀嗣,可她这副避之不及的态度叫人很是窝火。
胸膛那团火气四处乱窜,憋闷得慌,总得换个地方发泄,于是他按着她肩往后一推,俯身欺上,彻底堵住那张总能惹他不悦的嘴。
才将挂起没多久的秋香色幔帐再次落下来,晃動摇曳间,只听得咂砸水聲以及細碎輕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