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敛眸不语,静静地看着她动作,只见那只手白皙纤细,皮骨如玉,纱布将伤口包得严实,却仍被轻微的动作扯到伤口,痛得她微微蹙眉。
她没有在意伤口,只满眼的期待,说着:“陛下尝尝,清妩小厨房做出来的味道和以前一不一样?”
如此一幕,沈淮有些不忍心。
他将那一小块玉蓉酥吃进去,温声说着:“你一直惦记着朕,自是比从前要好吃。”
“陛下喜欢便好。”毓贵嫔这时才弯了眉眼笑起来,想起方才的事,想要挽留他留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停了停。
陛下……会接受吗?
毓贵嫔心中突然就难受起来。
难受于她如今面对陛下时的小心翼翼,难受于猜不透陛下的心意。
她不确定陛下到底会不会留寝,毕竟连她入宫的第一日,陛下便寻借口回了太极殿。
思衬半晌,她柔声开口道:“时候不早了,表哥留在同心殿歇息吧?”
听得此言,沈淮喝茶的动作怔了一瞬,但很快他便淡声说着:“前殿堆了不少折子,朕今晚便不留了。”
再一次被拒绝,毓贵嫔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情反而尘埃落定,转而落入了自我怀疑的深渊。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陛下才会不愿意碰她,一而再的拒绝她?
她生得不美吗?
连朱宝林那个贱人都能得到陛下的宠幸孕育皇嗣,连她都能被陛下时不时的探望,凭什么?
毓贵嫔眼眶一红,眼泪倏地便落了下来,她嗓音哽咽得不像话,问着:“表哥,是清妩哪里惹您生气了吗?为什么每次都……”
沈淮偏头看着毓贵嫔,半晌,嗓音淡沉:“朕说过只把你当做妹妹,你在朕的心里和雪妙是一样的存在。”
雪妙……
毓贵嫔仰头看向陛下,眼泪越发汹涌:“可是清妩根本不是您亲生的表妹,甚至连一丝血缘都不曾有,清妩倾慕您,您便从来都不知道吗?”
“雪妙公主是您的亲生妹妹,清妩又怎能和她一样……”
毓贵嫔起身站到沈淮的背后紧紧抱着他的腰,闭上了眼睛:“陛下,别走好不好?清妩如今已经是您的妃嫔,是您的女人,您也是清妩的夫君啊。”
“何况清妩已经入了宫,若没有陛下的陪伴和呵护,岂不是要一辈子都……陛下,这对清妩而言太残忍了。”
她的嗓音带着颤音,抱着他的胳膊很紧,像是生怕他一不留神就不见了。
沈淮扪心自问一直把毓贵嫔当做妹妹,可是她说的也没错。
她进了宫,一生都属于宫廷,属于他。
尽管他有心让她无忧无虑尊荣一生,可在某些方面,她却比寻常妃嫔更加悲哀。
可不管下哪个决定,都不容易。
换作是对任何一个妃嫔,沈淮都不会有一丝的犹豫不决。偏偏是许清妩,让他把对雪妙的所有内疚都倾注在了她身上。
在他眼里,她就是雪妙,是那个事事为他着想的皇妹。
沈淮深吸了口气,一根根掰开她的手,嗓音冷下来:“你早些歇着。”
“陛下!”
毓贵嫔瘫坐在地毯上,眼睁睁看着陛下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不禁泪如雨下。
她紧紧攥着裙角,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如一把旺盛的火,将她的理智和骄傲烧得粉碎。
什么妹妹,她许清妩才不稀罕当什么妹妹!
她一定会成为陛下的女人,让陛下只宠爱她一个人!
夜凉如水,一阵猛烈的秋风刮过昏暗的宫道,发出形似鬼魅般呜咽的呼唤声。
沈淮坐在御辇上,定定地看着前方的虚无出了神。
他想起方才毓贵嫔让欢天喜地让他吃玉蓉酥的模样,不禁觉得讽刺至极。
还记得他刚被指到皇后膝下的时候,母妃刚死不久。他原本和雪妙相依为命,不愿去做皇后的儿子,可没有母亲的孩子,在宫里过得比奴才还不如。
不出多久,雪妙便在一个雪天,生了一场大病。为了妹妹的安危,他不得不主动去寻皇后,认她做母,只要皇后肯让他照顾雪妙。
宫里只他一个皇子,将来继承大统的人也只能是沈淮,皇后自然欣然应允,便派太医去给雪妙诊治。
可雪妙本就年幼体弱,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又病得太久,纵使后来太医悉心医治,她的身子还是无法避免的日益变差下去,原本就瘦小的雪妙一日日消瘦,最后染病而亡。
他还清楚的记得,雪妙得病的那阵子格外爱吃玉蓉酥。可玉蓉酥金贵,只有主位娘娘才得以享用。
他便在每回同皇后一起用膳的时候说自己爱吃玉蓉酥,将玉蓉酥都悄悄包起来带走给雪妙吃。
有一日,他好不容易包了几块玉蓉酥的时候,恰好碰见进宫陪姑母的许清妩。
许清妩赖着他不肯走,说他既然这么爱吃玉蓉酥,便叫尚食局多拿些给他便是。她是皇后的亲侄女,要几块糕点,尚食局自然遵从。
他记得分明,那日尚食局给了他足足一包。
看着许清妩得意又欢喜的表情,彼时的沈淮只觉得讽刺,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带着玉蓉酥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