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没想过能从他嘴里听见这样的评价,眼里笑意快要装不下,整张小脸都发着光。看见周云辜竟朝她勾了勾嘴角,幅度虽然细微,仍然让她呆楞片刻。
她顿时感到心里澎湃着一腔沸血,又低头去捣鼓她的剑。
她蹲下身子,想了想,没有直接上手去捡,而是伸开手掌,试图找到方才灵光乍现的感觉。
她只觉得周身有气流萦绕,仿佛同天地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而那把剑如同听见了她的召唤,颤悠悠地顺着她手掌的动作一点点悬浮起来。杳杳自然地伸手握住剑柄,再感受不到先前几乎压垮她手腕的重力。
她欣喜地扬了扬眉,依葫芦画瓢地学着周云辜的模样,转了转手腕,挽了个剑花,划了个空。杳杳这番动作没有什么攻击性,更谈不上凌厉,但是手上的剑却乖顺地顺着她的心意,轻松得很。
她正沉浸在喜悦中,又想着下一步要如何,周云辜早已起身走到她身边,杳杳竟也一无所觉。
直到她感觉脑袋被人揉了揉。
她下意识地露出一个乖巧的笑,仰头去看周云辜,似乎是想要从他嘴里再求得一些夸奖言语。
周云辜看看她,手从她头顶拿开,顺过她的颊边,碰巧有带着夏日气息的风顽皮地撩起杳杳鬓边的一丝碎发,拂过他顿住的手,带着痒痒麻麻的滋味。
杳杳懵懵懂懂地望着他,眼睛里映着晴空如洗,也映着他的身影。
周云辜敛了敛目光,收回手,径直往屋内走。
“洗脸,吃饭。”
杳杳:“?”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明就里;进屋洗手时,才从水盆的倒影里瞧见自己左脸上一片尘污。
但杳杳今日实在是开心,就不怎么爱同周云辜抬杠,人也乖顺得很。
“我今日做得还不错吧?”她主动夹了一筷子菜,因为身量小,有些够不到周云辜的面前,她顺势就站起身来,往周云辜碗里送。
周云辜就顺着她道:“是还不错。”
是绝佳的苗子。他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握住筷子的手也不由得紧了紧。
杳杳今日只想着同周云辜卖乖,注意力全然放在他身上,察觉到他的情绪,虽然疑惑,想了想还是抛出另外一个话题。
“修炼还真的是很神奇,我不过将将触到门道,就能做出远超常理来的事情。”她有些感慨,又问,“你们除了这个,还要修炼些什么呀?”
周云辜仍捏着筷子:“养气,修身,明心,正己。无非是积攒自身功德,了悟世间凡尘;道心纯明,自然造化无限。”
除恶务尽也好,普化众生也罢,都不过是修道的途径。而修道之人,哪一个不渴望造化无限。
周云辜眼里却带了点自嘲之色,陷入回忆。
他迢迢奔波,拜入山门,空荡的大殿内肃穆无声。
年迈的掌门称得上是当世最有可能得道飞升的高人,见他根骨上佳,起了兴,掐指算了一卦。
“是个绝好的苗子。”掌门惊疑片刻,终是叹了口气,看向他的眼光里有些怜悯,“可惜道心不纯,执念太深。孩子,慢慢来。”
这本是寻常的评价。他那个年纪的孩子,又有几个能有纯然的道心;只是当他循声抬头,望见仙风道骨的老人家眼里那分怜悯,倏然觉得心头如有惊雷平地而起。
他仿佛被一眼看透。
是了,道心不纯。
他闭眼,压下情绪。再睁开眼时,就看见杳杳咬着筷子,微微偏头看他。
她生了一双杏目,疑惑时总是眼角微微向上挑,澄澈的眼珠子偶尔会转一转,但当她全神盯着一个人时,那里面就会倒映出那个人的身影,很是专注。
周云辜没来由地心情好转了些,想到了什么,转而开口问她。
“你自己也说,这些事远超常理,但你倒算得上平静。怎么,不会觉得害怕吗?”
杳杳有些被问住了。
是了,像今日这般意念移物心随意动,远超出自己这十数年的见解认识;而自己竟没有半分陌生害怕,反而玩得开心。就像当初得到那枚小镜子,如此反常之物,她竟也难生防备之心,只当它是寻常之物处之。
周云辜见她若有所思,并不出声打扰。
他心里一直有个猜测,如今似乎一桩桩一件件地慢慢应验。
惊诧与欣喜早已同这个念头在第一刻升起又落下过,此刻他突然觉得心情低落而疲惫。
小姑娘早已回过神来,兴冲冲望向他正要开口,他却倏然站起身,只丢下一句话:“有点事,下午你先自己练着,莫要扰我。”
一张脸上收起了所有神色,瞧着就漠然得很。
杳杳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什么,周云辜已转身离开了。
第6章
杳杳整个人有点蔫儿。
她不明白周云辜这又是怎么了,明明半日里相处得很不错,还难得温柔地夸奖了她,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莫要扰他。
耳边响起他那几个字,杳杳顿时气闷得很。
她很扰人吗?
杳杳换了身衣裳,也不叫银杏,自己就翻了院墙出去,想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