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正茫然,对方又道:
“不用,姑娘自己收着吧。”
嗓音淡淡,倒真像是对她的珠子没有兴趣。
杳杳有些遗憾地撇了撇嘴,却也没有强逼他人收下自己礼物的性子,重新将珠子揣回了袖袋里。
她目光一转,瞧见一旁的茶炉,眼睛亮了亮。
上次她来,就闻到周云辜捧在手心里的茶散发出隐隐幽香,如今碰上了,正好可以讨一杯来尝尝。
她丝毫不见外地开口,语气中有隐隐的向往。
“那我能跟你讨一杯茶吗?”
“……”周云辜微顿片刻,还是应了一声“好”。
方才温掌柜来之前,他已经煮过一壶了,此时将壶里的陈茶倒掉,又温上水涮过一遍,才依次放入茶叶,拎起一旁的水壶注了水,将茶壶重新搁到炉子上。
杳杳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把椅子,搁在周云辜的对面,自己坐了上去,正撑着头专注地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
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极具风姿,哪怕坐着一些小事,举手投足之间竟也一派风流,就是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她就更对此人多了一份探究的兴味。
正思索间,一杯冒着缭绕雾气的热茶就被捧到了她的面前。
杳杳回神接过,待飘绕的热气散去一下,就送至唇间,顺着杯沿轻轻抿了一口。
茶香盈齿,清淡泛着微苦,明明是滚沸的热茶,回味在唇齿间却好似带着一缕清冽而悠长的香气,就好像他这个人一般,冷冷清清。
杳杳捧着茶杯,望着对面静静坐着品茶的人,想起了什么。
“你身上也有一股特别的气味,像是沉香,但又带了点冷冽清苦的味道……”她直言道,旋即想起了什么,又“啊”了一声,“我在你的香铺里买过一味香,就是这个味道。”
她笑盈盈地直直望着周云辜,问他:“这味香很特别,叫什么呀?”
周云辜闻言,添茶的手微微顿了一下,顺着她的问话道:“没有名字,是我自己调的。”
杳杳眼里的兴味就更浓了一些。
……
接下来的几日里,杳杳几乎隔日就要来拜访一二。
她也走过一两次正门,奈何周云辜这偌大一处宅子里竟然没有几个服侍的下人,时常敲了半晌的门也无人应答,还不如翻墙来得方便。
这一日她又翻墙进来,动作日渐熟练,下树下得颇有几分利落。
她将一个小纸包扔进周云辜怀里,兴冲冲地扬起小脸道:“我请你吃桂花糕。近日尝了这个东西,才发现这凡…人间竟然有此等美味。”
周云辜早已习惯了她的冒失,只将东倒西歪的纸包重新扶正,拆开来,将里头的糕点摆在小几上的点心盘子里,就听见她又补充道:“好东西就是要一同分享,我很喜欢你,所以带来给你吃。”
周云辜闻言微楞,觉得好似心间有一根弦,被她软糯细甜的嗓音撩拨着,动了动,却又转瞬复归原位。
近日来的相处,他早已摸清小姑娘的性子,她并不是那一层意思。
他又想到一些旁的事情。
他曾经问她,从何处而来,杳杳却避而不答,只说如今她住在他隔壁,二人是邻居,可以多往来一二。
她说话时语气里有一些生疏,不是对他,而是对话间的用词。
而周云辜知道,这一处宅子是她半月前不到才从他人手中买下的。
再想起初见时她就神神叨叨说要给自己算命,数次拜访他时不通人情世故般的随性,以及不要钱地往他怀里塞稀世鲛珠的行为,周云辜想,她还真是个稀奇古怪的人。
然而她偏偏从不遮掩,与他说话时也总是一副真诚模样,纵使整个人从身世到言行都漏洞百出,周云辜却生不出半分防备之心,反而渐渐与她相处得舒心。
小姑娘的清甜嗓音将他从沉思中唤回现实。
“你尝尝看。”
杳杳将一块桂花糕拈起来,递到了周云辜嘴边。
他闻言下意识张了嘴,还未意识到不妥,杳杳就将糕点送入了他口中,绵软的甜在唇齿间化开来,少女纤细莹润的手指浅浅擦过他的唇边,又一无所知地收了回去。
他的眼神深了一些,目光里带上了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复杂意味。
杳杳却并未察觉,只是自己也丢了一块桂花糖糕到嘴里,又百无聊赖地用手撑住了下颌,懒懒道:“今日城东月老庙可不要太多人,我连支摊子都几乎没地儿支,只好早早回来了,真无趣。”
杳杳这段日子又重新去了月老庙外支算命摊子,如今不算旁的,只算姻缘。
她在神仙界的时候,同月老和司命最为相熟,时常看着他们聚在一块儿排布凡人姻缘,自然也是懂些门道。
只是亲眼看过了,她才知道,原来世人之间的爱与恨,竟是如此复杂的事物。
她听多了故事,又亲临其境般地看过他们的梦境,这才生出感想来,赞同了玄炽当日对她说的那句云里雾里的话。
他说她不懂,单纯是因为她不懂,而非不想懂。
如果玄炽现在在她眼前,她定然会连连点头认同。
她确实看不懂那些复杂而热烈的情感,且如今竟然生出了想要看懂它们的强烈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