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墨笑得也有些愁闷,“还没回信,你倒先发起愁来了。别想这些,横竖我是非你不娶,你难道不是非我不嫁么?”
“我自然也是。”梦迢噘着嘴,一个指端在他坚实的腹上闲划拉,“你这样说,可见你也知道他们不会说什么好话。”
董墨不愿看她这风僝雨僽的模样,搂着他滑下去,一条胳膊枕在脑后,阖上了眼,“那都是后头的事,你忙着操这个心做什么?眼前先将彩衣送嫁出去要紧,我衙门里也有大事要忙。”
“什么大事?”梦迢稍稍探起身来,猜着了,又睡回他胳膊上,“算了,官场上的事不要告诉我,我懒得听。”
董墨睁开眼斜她一下,笑了,“与孟玉相干也不要听?”
“不要听,不干我的事。”
“他要倒霉了你也不听?”
“不听不听!要死要活不与我相干!”问得梦迢发烦了,索性牵着被子蒙住头,在里头装睡。
末了那被子哪里钻进来一点烛光,又黑下来。黑暗里阗满董墨的呼吸,嗡闷嗡闷的,带着些色.情的暗昧。他把手钻.进她的寝衣里,脑袋也钻.进去,舌在她饱.满的心房打着转。
冷雨被关在窗外,这一场过后,恐怕天气就要日渐转凉。入了秋,董家就该回信,信到济南,济南的冬天也就不久了。梦迢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混乱地想,她要变成座温热的濡.湿的房子,将他锁在里头,她不必再一个人凄惶地流离。
所以她今夜格外热.情,将她小心藏起来的一些放.荡都施展出来,带着一点绝望的心态。
作者有话说:
完结我会提前说的,还没完结哈。
第65章 未尽时(五)
虽然一雨知秋, 但红粉未残,翠荫未调, 天气照常发热。只是热里添着一丝风, 偶然夹着片枯败黄叶。
董墨午晌衙门归家,不见梦迢,使斜春来问, 说是梦迢领着彩衣出去办胭脂去了。彩衣出阁在即,梦迢成日为其打算, 任凭如何周全, 还是偶有差漏, 不免东一趟西一趟的赶着去置办。
董墨独用了午饭, 在小书房内稍歇, 还未坐定, 见斜春男人进来,奉上户部来信。细看一番, 信虽是户部娄大人亲笔,其中却言辞含糊,模棱两可。归其意思, 是说济南盐税虽有亏空, 可数目不大, 又说各省账目年年都有对不上的地方, 也在情理之中。
这一纸轻言,蓦地似个千斤坠托在董墨手中,使其额心暗结, 目色晦重。
不时董墨便遐暨至柳家来, 将信给柳朝如看了一回, 在案前凝着面色踱步, “看娄大人的意思,似乎朝局有所变,只是咱们在地方上尚无察觉。”
柳朝如看罢信,铺在案上摇首,“这娄大人是有意袒护孟玉?我有些想不明白,袒护了孟玉,岂不是助了楚沛?他这又是何必?”
“我看非也。”董墨拣了张椅子坐,将手搁在几上握了握拳,“如今楚沛大势已去,不得皇上宠信,退出阁台是迟早的事,并不是保住了孟玉就能保得住他的,他的事也不单是出在济南。我看娄大人如此敷衍,恐怕是与孟玉有别的牵连。”
“楚沛刚失势,娄大人刚得了势,孟玉就能搭上娄大人,这手脚之快……”
说到此节,柳朝如心里平添几分摧颓,也怨不得地方上屡见不鲜孟玉这类的官,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一木之朽,哪里又单是靠几个虫眼铸成的。
抬额间,董墨坐在窗下,面上同样几分寥落之色,正映衬窗外初秋。院墙上飞落几片半绿半黄的柳叶,细长的叶呈现的萧瑟也是微渺而玄妙的。
他微耷着背,落拓地笑了笑,“从前偶然灰心时我也会想,天下泱泱,人之贪欲不尽。此刻想来,那不过是意气之念,今日真遇到,仍然免不了失望。其实也怨不得这些人,想想我自己,当初到济南来,也不过是为争功名,图个升官加爵而已。”
柳朝如默了一默,将信折起来递与他,笑吁了一下,“你要是真是这样的人,咱们也做不了这几年的朋友了。你不过是同家里赌气,他们瞧不上你,你越是想着叫他们另眼相待,虽未以苍生为念,到底也没愧对苍生,和这些人到底是不一样呢?拿我来说吧,并无什么经天纬地之才,只好缩在小地方上,保一方百姓,虽不能留名青史,也对得起良心。咱们各有境遇,行止无亏就罢了,何必想这样多。”
董墨将扶手拍打两下,歪着头点一点,“你最擅宽慰人的。”
柳朝如笑着将话锋微转,“还亏得你有先见之明,叫绍慵在泰安州设了这个局。就算没有户部帮衬,孟玉这回也躲不过去。”
说到此节上,董墨端正了面色,凛然逼人,“绍慵快回历城了吧?他一到历城,你叫他立马来见我。”
“知道。他去泰安州这一月的光景没信来,多半是事情办得还算顺妥。”
果不其然,没几日绍慵回城,到清雨园访董墨,说起泰安州的事,虽有惊而无险:
“卑职暗里随庞云藩回到泰安州,联络了那几个商户,起先他们手上还有些存盐,不急着要盐。还是庞云藩从中劝了劝,说朝廷在各地增税,不趁这个空档多押些盐在手上,恐怕届时盐税吃紧,价格有所增长。他们听了,这才愿意在这个时候加购一千石。孟玉是半个月前到的泰安州,原本也有些犹豫,可后来还是签下了。”
董墨在书斋里踱着步,“他为什么犹豫你知道么?”
绍慵在椅上摇首,“不知道,庞云藩去问他他也没知会,我猜是怕咱们这头查得紧,想避避风头吧。”
既然避风头,又何必以身犯险?董墨虽然料到孟玉会应下,却没想到他会犹豫。这一犹豫恰恰说明了他的城府比董墨想的还要深。
董墨回房后仍有些疑虑不展,坐在榻上发着怔看梦迢拉着一匹料子在彩衣身上比划。那料子是一片银红花罗,纺遍兔衔花枝纹,俏皮妍丽,衬着彩衣一张俏丽脸,轻轻扬起些欢喜之气。
这种欢喜浸染着梦迢,使得她连日哀愁也清减些许。她将料子重新裹起来,交给彩衣抱着,“这个也给了你吧,你到了那边再请师傅裁明年的春衣穿。”
彩衣欢欢喜喜谢了,抱着料子出去。梦迢对镜理了理衣裙,款款走到榻上来,观了观董墨的面色,拿扇子在他面前扬一扬,“你在这里发什么怔呢?”
董墨闪回神来,将她抱在膝上,“我在想公事。”
“什么公事,难得见你这样发愁。”
“孟玉。”董墨轻挑眉峰,掐了她的腰一下。
孟玉成了他迤逗梦迢的一个话头,时不时的拿出来玩笑两句。这玩笑里未必没有两分试探的意思。梦迢知道,但对于她不可抹杀的历史,她既不能辩驳,更不能去否定。
她翻个白眼,抬起下巴颏打趣,“早知道你没那么大方,偏还要装出个大方样子来。哼,男人呐,小肚鸡肠……”
“我怎么就小肚鸡肠了?”董墨握住她的腰摇晃两下,将她摇得咯咯笑,他也跟着笑起来,往她下巴上又亲又咬。
闹一阵,他微微端正了笑脸,“真是为他发愁。你这位旧相好可不简单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都有些弄不懂他了。”
“这有什么难懂的。”梦迢翻着眼皮坐到对面去,胳膊肘撑在炕桌上,面向他动动眉,“你说来我听听。”
横竖闲着,董墨便将如何设局,如何引孟玉签契,如何打算拿定罪证之事说与梦迢。
落后撩着衣摆,翘起腿来,“只等拿下他出的这批盐,又有庞云藩的地契和供状,再审下那些商户,孟玉定罪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我原想他放不下眼前重利,必然上勾。可据绍慵说,他犹豫了几日。这就奇了,犹豫,恰恰说明他怀疑其中有诈。他既然怀疑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笔买卖?难道银子对他来说比命还要紧?我看未必,人之所欲,安危至上。”
梦迢不紧不慢地摇着扇,两眼落满金光,揉着碎片的金盯着他侃侃而谈。从前听孟玉说起这些事,虽然也头头是道,可目的是不堪的,终归有几分诡诈龌龊。然而听他细说公事,大概义正,那惺忪的眉目里满是凛正庄严,使她不由得露出些仰慕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