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被穆逍功力反弹, 他受了不轻的伤, 满头白发散乱, 眼眶血红一片, 看上去竟有些神志不清。
傅杳杳“欸”了一声, 拍拍罐罐示意它俯下身,从它身上跳下来。
佝偻着身躯的老人不安地停在了原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孤单单投在地面。傅杳杳有些心酸,往前走了两步,问他:“穆掌门,你有什么事吗?”
穆卓义也不说话,像个没人管的疯老头,只一动不动地盯着百里貅看。
那张脸和穆音太像了。
像到他在某些时刻根本无法将他和穆音分开看待。
傅杳杳回头看看面无表情的百里貅,又看看满脸浑浊眼泪的老人,抿了抿唇,心中已有了决断,“穆掌门,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穆卓义神情茫然,喃喃道:“和你们一起?”
傅杳杳笑起来:“是啊,和我们去魔界小住几日。”
穆卓义恍恍惚惚的:“魔界……”他视线一直落在百里貅脸上,脚步却下意识地走向他们。
百里貅看着这个靠近的糟老头,神色不掩嫌弃,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直到头顶的天空消失,红月当头,穆卓义才似乎终于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看看身边一直板着脸的百里貅,又看看笑容可亲的傅杳杳,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上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和他们来魔界。
这可是魔界啊。
直到进入魔殿,发现头顶用法力维系的蓝天白云,看到眼前华丽幽雅的宫殿,才减少了一些仙魔两界的反差感。
傅杳杳把穆卓义带到自己的庭院,“穆掌门,这几间房间都空着,你随便住。”
星垣和留在魔殿的两个小妖人正在田里拔草,看见这个陌生的老爷爷,都有些好奇地打量他。她们有魔殿保护,如今已逐渐不害怕生人,活泼大胆了不少。
傅杳杳交代星垣:“这位爷爷受了伤,你们要好好照顾他。”
星垣最听话,立刻洗干净手跑过来,倒了一杯傅杳杳给她调配的用来改善体质的灵泉递给穆卓义:“爷爷,喝水。”
穆卓义晕乎乎接过水杯。
今日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受的刺激太大,现在行事几乎全凭本能。
星垣瞅着他散乱的发髻,贴心地说:“爷爷,你头发散了。”她谨记傅杳杳交代她要好好照顾的话,像傅杳杳以前照顾她一样,“爷爷,我帮你梳头。”
穆卓义捧着水杯又茫然地坐下来让她替自己束发。
他苍老得太厉害,但某些瞬间,还是能从五官上隐隐看出百里貅的影子。傅杳杳把疗伤的丹药递给他,又下厨做了拿手的香露。这个小院子花草茂盛,炊烟袅袅,一点都不像魔界,反而像温馨平淡的人间。
穆卓义渐渐平静下来,神智也一点点恢复。
百里貅似乎不想看见他,回到魔殿后就消失了。
穆卓义正好要养伤,连着好几日都没出过院门,每日都坐在院子里发呆。星垣很理解他,因为自己刚被傅杳杳救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她蹲在穆卓义身边小声安慰他:“爷爷,你不要怕,杳杳和魔尊会保护你的,不会有人再伤害你。”
穆卓义看着这个被视作异类的妖人,在玉鼎派的时候他已经知道魔界下达禁妖令和放妖令的事,那时他便觉得,这不像是凶残魔头会做出来的事。
一个只知杀人没有人性的魔头哪里懂得体谅一个族群的艰难呢?
穆卓义好多天没说话,嗓音越发苍老沙哑:“魔尊,保护你?”
星垣认真地点头:“是啊,魔尊虽然很凶,我们也很怕他,但他一直都在保护我们。他救了很多我的族人,把那些伤害我们的坏人都赶走了。”
她口中的百里貅和他从仙门那里听来的大魔头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仙门,虚伪的仙门。
穆卓义又自嘲地笑了一声。
傅杳杳从外面走进来。她在玲珑那里给穆卓义定制了几件衣衫,刚取回来,走过去交给他:“穆掌门,这是换洗的衣服,你试试合不合身。”
这几日穆卓义都没开口说过话,她也没指望得到他的回应,转身要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穆音可有留下什么话?”
傅杳杳转过头去。
每每提到穆音,他都会流泪,神情痛苦,可他还是想问,想知道更多。
傅杳杳不忍将她在百里貅识海里看见的那些告诉他,只是道:“她想要整个修仙界为她陪葬。”
穆卓义捂住脸痛哭出声:“音儿、音儿明明最是善良……”
该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会恨到这般地步。
他哭跪在地上,狠狠扇起自己来,悲痛欲绝:“都怪我!怪我引狼入室,害了音儿,害了婉心,我该死……”
傅杳杳赶紧阻止他,将他扶坐起来:“穆掌门,不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哭了好一会儿,穆卓义才终于平静下来,星垣紧张地捧着水杯站在旁边,赶紧递上去:“爷爷,喝水!”
穆卓义颤巍巍伸出犹如枯枝一般的手想摸摸她的头,待看见自己难看枯老的手指后又苦涩地收了回来,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他突然问:“他、他是不是不想见我?”
傅杳杳知道他问的是谁,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他:“你想见他吗?”
穆卓义声音低下去:“他和音儿长得很像……”
看见他,就好像看见穆音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