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小倌与她一样,生着一双浅褐色的眼珠。
她盯着那双眼,一时间陷入沉思。
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常,谢浔抬起眸来,也将那小倌瞧了瞧。
可在他看来,那小倌实在没什么特别的。
唯一吸引人的地方,是他的左脸上刺着一串妖娆的红梅,红梅惹眼,于那张妖精似的脸上看来,愈发的引人注目。
谢浔乌眸一沉,习惯性地捻了捻修长冷白的手指。
小倌乖乖地倒好了酒,将酒盏高举过头顶,奉于谢浔。
“请侯爷品尝佳酿。”
那声音里透着甜腻腻的魅惑,真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谢浔瞥眼瞧了瞧仍在出神的望着小倌的裴玄霜,手一挥道:“给她。”
小倌立刻侧过了身,将酒盏奉给了裴玄霜。
“贵人,请。”
他称裴玄霜为贵人,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当做贱人。
裴玄霜眉心微蹙,心头莫名奇妙地泛起一阵阵的苦涩。她望着那双眼睛,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酒盏接了过去。
见她接了酒,小倌俯地叩头,退至言琢身后。
然后,她便眼睁睁地看着言琢大笑着将他们二人搂在怀里,或是往他们的嘴巴里灌酒,或让他们唱曲舞乐,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至于他们两个,则始终乖巧柔顺地配合着言琢,该笑时笑,该嗔时嗔,该撒娇时撒娇,什么尊严,什么脸面,统统不要。
他们似乎心甘情愿,他们仿佛乐在其中。
裴玄霜猛地攥紧手中的酒盏。
再看那些侍妾,早已与这两名小倌一样,无所顾忌地与官员们嬉笑纠缠着。
她们每一个人都自甘卑贱,都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只要是在座官员提出的要求,她们都会俯首听命地一一照做。
裴玄霜眼睁睁地看着那位献酒给谢浔的穆小王爷当着众人的面将一杯杯酒水顺着侍妾的脸倒了下去,任由那侍妾湿了衣衫,妆容晕染。他一边倒酒一边放声大笑,笑声在空气中久久回荡,魔音灌耳一般。
而与穆小王爷同席而坐的两名官员,则两厢情愿地更换了侍妾,他们拥着别的男人的女人,只觉得又新鲜又刺激,压根感觉不到羞耻与不堪。
“好看吗?”谢浔打量着直勾勾望着言琢等人的裴玄霜,慵懒地道,“是不是还挺引人入胜的。”
裴玄霜盯着那些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心头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恶寒。她白着一张脸,讥讽:“她们还是人吗?“
“你说谁?”谢浔皱着眉毛靠近,想要听清楚裴玄霜的话。
裴玄霜转过脸来看他:“你们所有人。”
“我们所有人?”谢浔一哂,“也就是说,不包括你了。”
裴玄霜不置可否。
谢浔不羁大笑三声,伸手勾住裴玄霜的下巴,微垂着眼帘讥诮地道:“裴玄霜,你是不是觉得,这世上的人皆是污浊不堪,唯独你出淤泥而不染,不沾世俗,不惹尘埃,脱俗圣洁的很?”
裴玄霜冰着脸不语。
谢浔冷嗤。他用蛮力将裴玄霜带到身前,长臂舒展勾住她的脖子,指着她面前的那些人冷漠而跋扈地道:“你给本侯听清楚了,你与她们一样,都是身份低微的侍妾,是可以交换赠送的玩物。本侯宠你时,你尚能呼风唤雨,本侯若不宠你了,你的下场便和她们一样,甚至比她们还不如!”
说着松开裴玄霜的脖子,下令:“去给诸位大人斟酒。”
裴玄霜暗暗攥了攥拳,当真端起了酒壶,豁然起身而去。
见裴玄霜竟是不声不响地照做了,谢浔不禁眯了眯眼,目光灼灼地凝望着那道雪白清冷的背影。
裴玄霜单手握着嵌着红蓝宝石的金酒壶,踩过缭绕的烟雾,绕过妖娆裸|露的舞女,来到一众四仰八叉,衣衫不整的官员面前。
原本醉生梦死,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官员们见面前冷不丁多出一个高冷端肃,清滟无双的女子,纷纷坐直了身子,换上了一副正经矜贵的模样。
裴玄霜连个敷衍的眼神都不施舍给他们,浇花似的往他们的酒杯里倒了酒,倒满后起身离开,走向下一个桌案。官员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置喙,端起酒杯老老实实的喝了。
谢浔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带来的侍妾好似游历人家的仙君一般,施舍给信徒一杯又一杯的玉露琼浆。
他的心无法控制地痒了痒。
裴玄霜在大到看不见边际的包厢里转了一圈,最后来到了那位穆小王爷面前。
穆小王爷早已醉的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正兴致勃勃地提笔蘸墨,在一名侍妾的背上题诗。见裴玄霜来了,缓缓放下毛笔,仰着头,半惊半喜地看了她一眼。
裴玄霜绕过那名伏在案上,裸着玉背的侍妾,面无表情地给穆小王爷倒了杯酒。
穆小王爷直勾勾地望着裴玄霜的脸,感觉自己愈发的醉了。
察觉到那两道贪慕的目光,裴玄霜拧着眉抬起眼来,瞪住了对方。
四目相对的一刹,穆小王爷眼睛都直了。
好一张出尘绝艳的脸,好一双轻盈如水的眸。初初相见时只觉得这位跟着谢侯爷的侍妾冷艳有余风情不足,如此近距离的观看着,方知对方何止冷艳,简直是风情万种,勾人心魂。
穆小王爷越看越入迷,双目止不住的乱瞟。
裴玄霜鄙夷轻蔑地剜了对方一眼,起身欲走,脚下却不慎踩到了一颗樱桃,继而身子一歪,松开酒壶倒向了了穆小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