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齐老夫人大惊,“人命关天,你这丫头居然说只是个误会?”
“老夫人息怒!”秋月赶忙跪地认错,“是奴才蠢笨无知,说错了话,只是、只是主子确确实实没有死,她一直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上……”
齐老夫人脑袋晕了晕。
她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离奇事。
“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她到底是死而复生,还是借尸还魂!”
一边说,一边拄着拐杖气势汹汹地来到裴玄霜榻边。
无论怎样,当她亲眼看到那张真真切切,却又异常惨白,莫名带着一股死人气息的清丽面庞时,心里面还是缩成了一团。
“玄、玄霜?”她小声呼唤,“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我是老夫人啊……”
裴玄霜昏昏沉沉地睁开了双眼。
她眼前一片模糊,仿佛遮挡着氤氲的薄雾,好一会儿才看清了立在榻前的人:“老夫人?”她心中感慨万千,“你来了……”
齐老夫人一愣。
“玄霜?真的是你?你没死?你还活着?”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是、我没死……我还活着……”裴玄霜有气无力,“不过,我早晚会死的。”
齐老夫人褶皱堆叠的眼皮抖了抖,没能理解裴玄霜的话。
“这、这这这、这不可能啊,我亲眼看着你入棺下葬,怎么可能……”说着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瘫软了下去,所幸被方嬷嬷眼疾手快地扶住,这才没摔着。
“你、你真的没死?”齐老夫人气了个脸白,“这太离谱了,玄霜,你能不能给我解释清楚,你和浔儿到底在干什么?”
裴玄霜缓缓抽了一口气,闭了闭干涩酸胀的眼睛,道:“之前,我假死为逃脱谢浔的掌心,如今,我真心求死,只愿今生来世,再不与你、与谢家有任何瓜葛,否则,我宁愿永生永世不入轮回。”
齐老夫人闻言一颤,惊恐讶异的神情化为震怒与不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脑中转得飞快,总算理解了裴玄霜的意图,可她根本不能接受裴玄霜的所思所想!
“你的意思是,只要待在浔儿身边,你就要去死!假死不成,你就真死。你没完没了的折腾这么久,就是为了摆脱我孙儿是不是?”
“是。”裴玄霜不假思索地道,“在玉蜂山下救了你,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她转过脸,补充:“没能在遇见谢浔之初下毒杀了他,导致先机尽失,再难得手,是我第二后悔的事。”
齐老夫人愕然,虚虚倚坐在太师椅上的身子摇摇欲坠。
“都说医者仁心,你、你为何如此冷心冷情?浔儿待你不好吗?我待你不好吗?”
“好吗?”裴玄霜咯咯冷笑,笑得一众下人脸色惨白,“他践|踏我,折磨我,侮辱我,奸|淫我。杀我师父,灭我师门,害我朋友,屠我家人,这叫……好?”
齐老夫人一哽,一时间竟是无言可对。
这确实都是她那混账孙儿能干出来的事。
她攥紧拐杖,努力地想为谢浔争辩:“他做事是冲动了些,可是、可是对你总归是……”
“你不必说了。”裴玄霜冷冷道,“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对你也好,对谢浔也好,我已无话可说,请走吧,不要扰了我最后的清净。”
齐老夫人面上乍青乍白,胡乱地转动着眼珠,却不知该看哪里。
“孽啊,孽啊!!”良久,齐老夫人锤着腿道,“你说你悔不当初,老身何尝不是?因为你,这个本就残破不全的家成什么样了……”
她额头抵上拐杖上,伤心地哭泣着,一旁的方嬷嬷忍耐不住,跟着一块流眼泪:“裴姑娘,侯爷失恃失怙,也是个苦命人。他性子虽然狂傲了些,但心里面是真的有姑娘的,姑娘何不放下成见,和侯爷好好过日子呢?”
裴玄霜闭着眼不说话。
方嬷嬷叹了口气,便去看齐老夫人。
齐老夫人哭过之后镇定了许多,她红着双眼盯着气息奄奄,骨瘦如柴,显然只剩下半口气的裴玄霜,道:“真是个犟胚子,你这样熬着自己可好受?”
“不好受。”裴玄霜薄唇一张一阖,面上冷漠无情,“所以,若是可以的话,烦劳老夫人出手送我一程。”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虚飘得厉害,可齐老夫人还是清清楚楚的听进了耳朵里。
“什么?”她无不纳罕,“你让我……送你一程?”
“是。”裴玄霜道,“如果齐老夫人还记得昔日恩情,便请齐老夫人送民女一程,此恩此情,民女来世不忘。”
齐老夫人愣了愣,猛地俯下身去,狠命地按住痉挛不止的肺腑。
“你果真是……去意已决……”她轻轻点头,“也罢,你去了,是解脱,也是我孙儿的救赎,我便,成全了你……”
齐老夫人走后没多久,方嬷嬷便带着一小瓶药粉找上了裴玄霜。
“姑娘,你要的东西,老奴送来了。“
她将药瓶放到裴玄霜枕边,小声道:“老夫人说了,此药喝下不会太痛苦,姑娘便……放心去吧。”
“有劳齐老夫人了。”裴玄霜眼中难得露出几分笑意,“替我谢谢她老人家。”
方嬷嬷望着那张苍白清丽的面庞一抖,后退两步,仓皇欠了欠身:“是。”
她迅速转身离去,不敢再多看裴玄霜一眼。
“姨娘好生歇着吧,老夫人送来的补品都是顶好的,记得按时服用,早早调养好身子。”方嬷嬷故意大声道,“奴才先告退了,改日再来看望姨娘。”
这是做给下人的戏,裴玄霜无需配合。
待床帐徐徐落下,她伸出手,将枕边的紫玉药瓶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