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锦本以为会无聊,其实听得津津有味的,这样和谐的氛围她也喜欢,灯火微颤,朦胧的光亮中大伙围坐在一起,耳边响着徐徐的声音,身穿中山装的老师,前面的黑板陈旧却极具时代感,就像定格的旧照片一样,会烙在记忆里。
……
虽说这里处于南方,空气稍微湿润一点,可秋季依旧挺干燥的,没出太阳,也没下雨,天空中像蒙了一层灰雾,气候阴凉,总是吹着灌脖子的冷风。
枝头繁茂的树叶开始淡黄,褪去原本鲜亮的颜色,再簌簌落下堆在地表化肥,唯一显眼的绿色就是旱田中一排排的油菜,来年春季收获,第二季水稻已经组织人手去收割了,剩下的稻草桩子留在田里,还会再长出一点细碎的谷子。
旱地上洒上草木灰施肥,干枯的玉米秆堆在旁边,土壤缝隙中长满了网状野草。
所有景象都展露着季节过渡的特征,山坡上丰富的资源在减少,野菜野果都变得罕见了,自留地里的豆角黄瓜茄子丝瓜也没有了,为了适应气候,只能种些小白菜青菜跟豌豆。
唐锦晒了大袋的豆角,结了霜的冬瓜南瓜土豆堆在墙角,以免冬天吃的菜太单调,小龙虾夏季她是吃满足了,这个季节泥鳅最肥。
那些稻田沟渠里蓄足了水,湿泥深厚,给泥鳅的生长提供了条件,藏在泥巴里懒洋洋地躲着。
恰巧这是农闲,有精力去稻田里寻找捕捉,但泥鳅长了肉,味道还不错,去找泥鳅的人挺多的,会捉泥鳅的人,把大部分都捉了。
陆沉裤腿满是泥巴,捉到十来条回来,味道唐锦不排斥,可盘曲着的泥鳅像某种软体动物,唐锦不想多看,先泡在水桶里。
“老公,你要不要再去读高中?”唐锦一边把红薯粉条泡上,一边闲聊,陆沉跟她不同,读了高一的,虽然许多知识没学,今年没办法去考试,错过了可惜,可以后每年多的是机会。
陆沉从井里扯水上来,一遍遍淘洗泥鳅,“我暂时没这想法,我本来就不聪明,原来想着能不能在队上混个会计,或是在厂里混个临时工,才读了高中,以后再说吧。”
一是不想跟一群小年轻坐在教室里上学,对读书没兴趣,那个叫英语的东西让他头大,二来能考上大学的都是凤毛麟角,陆沉暂时没不抱希望,而且不知道正策之后会怎么变动,观望才是最保守的。
唐锦瞧他避之不及的模样笑了笑,那就慢慢来吧,反正她也才读小学,只要有心想读,什么时候都是来得及的。
锅里已经烧热,她将干豌豆倒进锅里翻炒,圆润干硬的豌豆受到高温,渐渐变成虎皮色,焦香味传来,豌豆都炸开了嘴。
她将豌豆盛起来,又炒了一点花生米作为酸辣粉的调料,没事的时候还可以当零食吃。
各种佐料准备齐全了,唐锦往锅里加水烧开,将泡发的红薯粉条下锅煮,粉条迅速变得晶莹剔透,如一根根银丝在清澈的水流中穿梭。
趁着红薯粉还没熟,唐锦把油盐醋辣椒肉酱大头菜按照一定的比例调好,洒上一把豌豆粒。
发出来的鲜嫩豆芽丢下锅,烫个几秒钟便熟了,将剔透的粉条挑起来,碗里顿时变得满满当当,热气袅袅。
酸辣粉没有煮烂,火候正好,吃起来糯叽叽的,裹足了料汁,滋味比较浓烈,先是一股刺激味蕾的酸味和油辣子的香味,层次感在口中漫开,有醋酸中和,后劲的辣味比较温和,掺杂在其中的豆芽清脆爽口,热度顺着喉咙往下窜,暖呼呼的,这个天气吃这种热气腾腾的食物最合适了。
下午把泥鳅给处理完,脏东西去除干净,切成碎段,因为晚上要去上课,唐锦做饭比较早,泥鳅要香辣干煸的才好吃,而且还要搭配米饭,她奢侈地煮了一锅干饭,下面用红薯块垫上,蒸出来的米饭香香甜甜的。
泥鳅刚下锅炸,一股子油香味便扑鼻而来,不停地往鼻子里钻,问着就有些受不住,垂涎欲滴。
红亮的酱色覆盖在泥鳅肉上,充分吸收入味,却不会掩盖住泥鳅本身的鲜美,泥鳅煮的软糯了,黑黢黢的看上去有些干,其实细腻油润,口齿生津。
而且里面少刺,细刺都炸得嘎嘣脆,反而增添了口感,红彤彤的干辣椒也是脆香,紧实的肉绵密细嫩,轻轻便脱了刺。底下铺了一层薄薄的土豆片,粉糯的土豆片汲取了所有精华,用来拌饭可香了。
唐锦喝了点水果茶,压下那股辣意,出门的时候还专门换了件衣服,以免肉香味馋到了别人。
第63章 香肠卤肉
在知青的望眼欲穿中, 日历一篇篇翻页,最重要的那一天来临,高考前一天, 所有知青准备好准考证跟笔墨, 紧张地通宵复习, 一个月来加班加点, 觉都很少睡,神经绷成一根弦,为的就是这一刻。
心好像都悬在了嗓子眼, 考试没过,这颗心是不会落地的。
为防路上出意外的状况,提前一天,大队长就用牛车把人送去了镇上, 再坐大巴车去县城,晚上找个旅店睡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去某个中学设置的考场。
“我心里好慌, 昨晚上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怕精神不好,勉强自己睡下的。”
“我也是,这县城旅馆不错, 有电灯呢可亮了,本来想看书多记些知识点的, 转眼又想, 万一没睡好, 今天犯困了, 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没盼着考上什么大学校, 哪怕是个中专我都愿意的,只要可以离开这乡下土坡。”
“路上人挤人的,这么多竞争者,我脚都在发颤,不行不行,完了,我脑子有点空白,我昨天才背过的课文,怎么好像忘了。”
“你别说了,我这会突然想上厕所,万一在考场上我拉肚子咋办,钢笔备了两支,应该没问题吧。”
“等考完了,我一定要去国营饭店吃大肘子!干它个三碗饭。”
熙熙攘攘的人流涌进门口,如热浪一般,明明是一片灰扑扑的颜色,却显得尤为壮观。
赵雨桐捏紧了手中的笔,踌躇的神色转为坚定,这对她来说就是改变命运的稻草,等她有资格回城了,就可以让她妈过得稍微好一些。
文科理科分别考完,走出考场时,有些人表情放松且自信,有些状态颓丧,虽说这一年考试难度降低了,但许多人知识储备并没有跟上,做起题目来无法得心应手。
交卷那一刻,其实每个人对自己的发挥水平已经有了认知,卷子写得好不好,考到的知识点有没有复习过,哪里填得怎么样,心里已经有了底。
正是太清楚自己的水平了,才会惴惴不安,只得默默安慰自己,没准碰运气碰对了,或是字写的不错,评卷老师愿意多给几分。
本该松懈下来,去国营饭店好好享受一顿,可答案对着对着,哪里还有心情吃。
红枣生产队的知青都快走到知青点了,还发生了一场争执,两个男知青狠狠打了起来。
其中一个表现自信,好像成绩非常优异,卷子每一张都填得满满当当,胸有成竹地跟朋友对着答案,另一个连卷子都没写完,正是心虚忐忑的时候哪能听得下去,心理脆弱地直接吵了起来,然后拎起拳头就上。
旁边的人匆忙将两人拉扯开,还受伤闹进了卫生院。
倒让队上的人看了好一阵热闹。
唐锦裹上厚厚的棉衣,又缠了圈自己做的兔毛围巾,跟陆沉去镇上买暖炉,家里的暖炉摔坏了,手脚冰凉,必须买个新的取暖,否则那屋子里透着寒意,她根本就坐不住。
深冬寒风刺骨,身上的棉衣她都是偷偷买来棉花重新填补进去的,不然不敢出门,风直直地往脖颈里灌,好似从骨子里都渗出冰凉。
这一趟顺便去看看有没有肉卖,前两次去黑市都白跑一趟,期盼这回有卖肉的,想买点回来做香肠腊肉,总觉得吃了香肠腊肉才有年味,临近年关去买就来不及了,猪肉紧俏,镇上的人为了过年,肯定排队把商店里的肉抢光,黑市里的肉也会价格上涨,还不一定买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