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兆棠是个锁匠,石硖尾大火后始兴建公屋,七三年他随大伙儿搬入徙置楼,九五年后,徙置楼开始计画要拆,街坊又如退潮渐渐散去,即将跨入九七,到处着实乱过一阵,莫兆棠也在那时候入狱。
罪名是大量伪照假证件,是了,除了开锁,他亦是一个手艺极为精湛的国际护照伪造者。
受大案牵连,一下判七年,进去没多久给打至重伤,本就心脏不行,差点没能活,是陆世晖把他弄至狱外就医。
那时莫安淇警校尚未毕业,去读警校也是因为负担不起大学学费,否则那种中考成绩还有更好出路。
在校长萧振英的办公室,她第一次见陆世晖,四十五岁上下,一头遒结蓬乱的头发,眼里却露着光,彼时陆世晖刚从西九重案组调至o记。
后来莫兆棠就放出来了,毕竟也不是杀人放火的大罪。
头几年,她还与莫兆棠见过几次,一直以为莫安淇为筹他医药费下海做小姐,自责不已,后不知怎的,他亦是敏锐的人,前后一想,大约猜出一些端倪,好好的警校生怎会突然退学下海做小姐,两年不到又直接嫁了那样的江湖巨人,加上陆世晖出现的时机实在蹊跷。
也不提了,怕应该深锁的过去会害了她,也不见她了。
最后只得在那片望海的坟坡上,与他的照片黑白相见,小小的,一抹微笑,卒于二零零六年二月五日,十一个月前,六十岁,与任康文同年。
田宁说,就是身体拖不到心脏移植了,没有办法。
莫安淇扯了奇怪的谎言,可能也不在乎田宁信与不信,做女儿的竟连爸爸葬在哪里也不知晓,但田宁没露任何疑色,临别时,只是很温柔地握了握她的手。
她望了一眼田宁的女儿,痛苦好像已经完全麻木,与任康文的婚礼前,她做了手术结扎,谁也没告诉,一个当时所能为自己做的最后决定。
吧台灯火荧然,又黄又暖,将一动也不动的她笼罩,像一只被永恒密封在琥珀中的蝴蝶,直到他推过一杯曼哈顿,她才抬起头。
扁而宽的酒杯,一颗红色酒渍樱桃浮浮沉沉,男人面前空无一物。
“你不饮?”
“仲要开车。”
莫安淇突然笑了,但不在眼里,端起酒,威士忌里有安格斯特橙味,很淡。
他好像一下明白什么,也许,一直以来笑都是她的哭泣,那晚在船上,她唇边也始终擒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好寒凉,好哀伤。
“来香港前你在哪里?”
对于身边紧邻的,是个人都会探查背景,何况是莫安淇这样身份,查过并知他不是土生土长很正常,但同时也知道她不能查到更多,除非他自己说,“菲律宾,后来去咗大马,泰国也短暂待过。”
“做什么?”
“乜都做。”
十年前他还不满二十岁,只是少年,在南方国度里流转,最终踏上香港,不知他与任康文有何渊源,但此时此刻她并没有兴趣探问。(wb:space奥德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