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词微微一笑,也回礼道:“不妨事的。”
见清词大度不计较,那女孩似乎很是高兴,嫣然一笑,更增风致。清词心里忽起亲近之感,暗想古人云白发如新,倾盖如故,果然甚是有理。
“纭儿,”她轻轻唤道。然而顾纭似没有听到她的话,并未停留地走过她身边。
梦中的情形却是一换,是如水的月色,窗边是摇曳的新竹,偶尔有几声蛐蛐的叫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响起。
两个女孩头并着头,悄悄地说着一些女儿家的琐事。
“宋师兄那日看见你,眼睛都不会动了,像一只呆头鹅般。”她朝顾纭扮了个鬼脸。
“那是我哥哥见了你吧!”顾纭反唇相讥。
“说实话,你不考虑考虑宋师兄/我哥哥吗?”两人同时开口,齐齐问出相同的话,又不约而同红了脸。
“想甚么呢,都是些没影的事儿。”顾纭红着脸,轻轻拍了清词的手。
“就是,我们还小呢。”清词拿枕头捂着脸,嗤嗤地笑。
两小无猜的年纪,小闺蜜之间,也会谈起自己身旁的男孩子。
顾纭侧头,凝视着清词,她微微上翘的丹凤眼在月色下流动着温暖的情感:“阿词,不管以后嫁了谁,咱们俩的情谊不要变,好吗?”
清词点头:“这是自然。不过话说回来,纭儿,你随我回府吧,真真有人对你思之慕之,求而不得,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呢”。
顾纭羞恼,起身咯吱清词:“又来了。”
静谧的夜色里,响起女孩子清脆的笑声。
清词绽开笑意,似看见那个天真浪漫的自己,和尚不识愁滋味的顾纭。
再然后,便是大雨磅礴的夜晚,因为父亲的刻意隐瞒,她得知消息,待赶到了桃溪村,一切为时已晚。
顾家哥哥,纭儿,顾伯父,顾伯母,都不知去向。
废墟中跪着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
“师兄,师兄!”清词哭着奔向那个人影,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倏然睁眼,眼前是萧珩隽美的面容。
他深邃的眸子似弥漫着雾气,隐藏着关切和其他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做了什么梦?一额头的汗。”萧珩问得平静。
岂止是一头的汗,她的小衣都湿透了。
萧珩听到她一声一声唤着师兄,呼吸急促,带着哭腔。眸色沉了沉。
师兄,便是岳父的得意门生宋蕴之吗?
他在青州时,曾见过清词与宋蕴之相处的情形,清词在他面前的小女儿情态,而宋蕴之看向妻子的目光,包容中含着宠溺。
“我梦见,梦见了一些往事......”清词半阖上眼,往萧珩的怀里靠了靠,似是要汲取一些温暖。
她自幼的日子,虽没有多么富足,却是平和而安稳的,关于顾纭的这一段往事,是她少女时期最大的变故。
后来,她大病一场,痊愈后从村里人的口里知道,官兵说顾伯父卷入了鲁王案,顾伯父和顾家哥哥为着护住顾伯母,已是被当场格杀,顾纭却是因为长得好,被带走了,说是要没入乐籍。
“好好的一家子,这是造了甚么孽哟!”村里人如是说。
她再也没有回过桃溪村。
萧珩扬声命外面值夜的侍女送进帕子,为清词擦拭脸上的汗,温声安慰:“睡吧。”
孟清词双目紧闭,呼吸渐渐平静,却没了丝毫睡意。想到顾纭的处境,心如刀绞,她深恨自己不能立刻救她于水火。
她该怎么办呢?
萧珩的手忽然顿了顿,因他看到,一滴泪从妻子的眼角沁出,顺着她光洁的脸庞滑了下来。
*
睿王府,泊心院。
已是入了黄昏,安静的院子却乍然热闹起来。
染着鲜红蔻丹的纤纤玉手拿起雕花靶镜,左顾右盼,镜中人眉如翠羽,面赛桃花,红唇似火般灼艳。
拈红小心翼翼地将一支赤金缠丝红宝石簪子插入镜前美人的鬓发中,那红宝有指盖般大,光彩熠熠,与美人流转的眼波相映成辉。
美人红唇缓缓翘起。
拈红悄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倚翠推门进了屋,后面跟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手里端着盥洗用的盆。盆里是洁白的牛乳,飘着朵朵玫瑰花瓣。
小丫鬟进了屋就规规矩矩地跪下,将盆高高举过头顶。
倚翠的指尖点了点,是微温的手腕,才替美人摘了手上的镯子戒指,挽起了袖子。
美人的手缓缓浸入温热的水中,拈起了一片玫瑰花瓣。
倚翠与拈红对视一眼,倚翠恭维道:“娘娘这般装扮,可真是美得让人挪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