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驸马微一抬头,不由愣在了那里,
两个女子并肩而出,一人衣衫富丽,气质却淡雅如兰,一人衣衫简素,容颜却灼若芙蕖,如明珠璞玉,交映生辉。他本以为嘉阳公主已是姝色难得,未曾想无论气质风采容貌,世间还有女子竟不逊于她。
一愣之间,两个女子欠身行礼后便相携离开。
华如撇了撇嘴道:“驸马,公主正等着呢。”
齐驸马猛一回神,自觉在侍女面前丢了丑,脸色一红,不待华如掀帘子便径直进去了。
华如目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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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了顾纭所住的卿云轩,屏退左右,清词才又郑重问了一遍:“纭儿,你是真的无事罢?”
“我不要听那些粉饰太平的话,那都是说与外人的,你若是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不方便求公主,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我拼尽全力,想方设法定会让你摆脱前世的命运。
顾纭把乌云盖雪唤出,诧异捏了捏她的脸颊:“胡思乱想什么呢?我瞧着你瘦了,可是年下太忙没有睡好。”
见清词目中仍是不掩担忧,她笑意盈盈嗔道:“我能见着什么人呢,娘娘也只是两面而已,便是入宫时召了进去一见,出宫时又亲自赏赐,日常与尚服局的女官在一起,虽起初有些嫌隙,这也难免,毕竟我是一个外人,但大家切磋技艺,都有所收获。”
“镇日的瞎想,我瞒着所有人,也不会瞒着你呀。”
“因为我们,都是彼此最好的朋友,阿词有事不瞒着我,我也是如此。”她笑得俏皮,心间却如被千百根绣针戳过,细细密密的痛楚蔓延。
对不住,阿词,我走了最不想走,你亦最不希望我走的一条路,可我,还是想尽可能瞒着你久一些,因我怕极了,因我不敢面对,你那双明眸中的失望痛楚之色。
因我不想,再失去你。
第六十三章
顾纭说到“阿词不会瞒我”时, 清词不由心虚,因她怕顾纭担忧,并未向她告知将与萧珩和离一事,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犹自不放心叮嘱:“若有事, 一定遣人去国公府找我。”
“你不说我也会的。还等着上元节与你一起, 去看看这京城繁华夜景呢。”顾纭展颜一笑,恬静柔美,随即错开眼逗乌云盖雪:“喵呜, 有新鲜的小鱼干了。”
清词揶揄了一句:“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目光随即也落在那一只圆滚滚的肥猫身上,立刻变成了星星眼。
她不能久留, 见顾纭回来便告辞回府,而她离开后,顾纭也失了逗猫的兴致, 她倦倦地蜷在榻上,目光一寸一寸暗淡下来,一如这渐次浓郁的暮色。
她想起回府之后与嘉阳公主的一番谈话。
公主道:“你想清楚了,真的不与阿词说吗?若她将来知道,以她的性子, 定会伤心的。”
她声音轻浅如烟如雾:“如今说,便不伤心么?能晚些便晚些吧。”
“我应谢王爷宽宏, 公主周全,还能容我厚颜了却自己的心事。”
公主淡淡一哂:“我起初救你, 是应了阿词之请, 你也报答了我。今日留你, 却是因进宫之事与前事脱不了关系,且是为了阿恂,你我之间种种都已两清,无谓亏欠,无需感激。”
“阿恂为了你,遭了父皇厌弃,自毁前途,我若早知如此,想必当日不会那般做,然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可见,一饮一琢,自有天定。想必,这便是你的命罢。”
公主离开前道:“阿恂自小理智,从未为一个女子做到如此地步,只望你莫辜负他的一片心意。日后,无论他在什么境地,莫要弃他而去。这是我做姐姐的,唯一的恳求了。”
顾纭眼中有水光漫过,随即抬手捂住了脸,她何其不幸,身如飞絮飘萍,又何其有幸,此生得真心如许,但不负赵恂,便要负了阿词,负了那个如竹如玉的君子,虽她早知两人不可能,然少女心思,难免存着万一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他高中魁首,三媒六聘来请期,幻想自己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嫁与良人,从此堂堂正正立于人前,将前尘往事全都抛却。
一朝梦碎,从此萧郎终成陌路,然她是不是该感到庆幸呢?至少她委身的,不是年龄足以做她父亲的天子,导致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而是那个自始至终,温和如薄暮日光,如融融春风的男子。
可她,为何这般不欢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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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词回府后便径直去了议事的花厅,待得诸事完毕,已是暮色苍然。
她午饭也没来得及用,下午只拿点心勉强垫了垫,到这个时候,早已饥肠辘辘,也才有心思问起萧珩。
白露为难道:“中午知微姐姐奉世子之命,请您回去用午饭来着,我指了一事婉拒了,知微姐姐回去后便再未过来。”
“知道了。”清词颔首,想着萧珩不知会否按时用餐,不觉归心似箭。
远远见了安澜院的灯火通明,知道有人等待着她,哪怕这光景转瞬将逝,心中仍不由浮现些许雀跃之情。
待进了里屋,脸上笑意更浓,因地上整整齐齐放着账册,身姿清贵的公子,曾持剑的手有节奏地拨着算盘,原本锋锐的眉眼在彩绘雁鱼灯下一片温和。
她倚在月门前温柔凝视萧珩,直到萧珩抬眸。
“用了饭没?”两人异口同声。
“尚未。”又是同时出口,不由相视而笑。
清词道:“您伤未痊愈,怎能这样不顾惜自己?若是为了这些账册,岂不是因小失大,我明日便使人搬走。”
萧珩道:“你这般忙碌,我却是闲着,心中不安,便想着尽些绵薄之力,倒是你,本来身子就弱,如何连午饭都不好好用?”
两人彼此关心,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倒真有些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模样。
清词沉默,好在萧珩并未追问,缓缓起身道:“等着你用晚饭呢。”她不由松了口气。
难得糊涂。
萧珩心绪复杂,以他在府中的耳目,自是知道妻子午饭前便匆匆离府,然他却并不想知她所见为谁,或许,是他不想从她的口中听到那个名字,看到她提起他的神采飞扬,她说只是兄妹,他便给予相信。
晚饭的菜色严格贯彻太医的医嘱,刻意做得极清淡,萧珩叹气,已经快过年了,他不知这样的茹素生涯还要持续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