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想收回脑袋关起院门时,发现街坊邻居们全在小心翼翼的探出头观看。
……甚至还包括眉娘,大概是气消了,看到邻居转过头来打了个照面时,也没立刻关上门,到底还是露出了一个习惯性笑容。
中平六年夏四月十三戊午日,大行天子灵前,何进拥立何皇后所出皇子刘辩为帝,皇帝年纪尚幼,尊何皇后为太后,并请临朝称制。
众人皆知先帝宠爱小皇子刘协,董太后及十常侍亦十分疼爱这位小皇子,而今却徒为陈留王,再加上大将军突然带禁军入宫,天子的皇位到底稳不稳当,市井自然多有议论。
不过对咸鱼来说,她现在最关心的是老板会不会因为她左脚先进门而开除了她。
肉铺老板亲自登门送猪肉,买家不仅收下了猪肉,还请这位老板进屋聊天喝茶,天色暗了有客人在也不点个灯,其实这事也不必翻来覆去细想才能明白……
汉朝时对寡妇再嫁颇为宽容,民间甚至有传言说寡妇命贵,不是大富大贵的男子配不上云云。
羊喜虽说称不上大富大贵,但中产是妥妥的,城中有房有地有仆役,甚至还有匹马!
但眉娘和羊喜要真有什么,这就……
今天的咸鱼的确是左脚先进门的。
除了洒扫的仆役,抓猪的帮佣之外,平日总能见到的羊喜今天却没出屋,屋檐下只立着一个妇人,也是二十余岁,一身素服,鬓间只戴了一根木簪,生得寻常,算不上好颜色,但翻看账本的模样颇为精明。
见她进了院子,妇人忽然将账本放下,颇为热情地向她招了招手。
咸鱼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是认得这位夫人的。
但她还是磨磨蹭蹭地去了。
这位素有令名的羊家少夫人在上下打量她,并且声音绝对超出了一个正常资本家的温度。
“我听贩木器的刘伯说了,他亦是昨日进城的!你昨日辛苦,那般险境,你竟一头猪也未丢,稳稳妥妥地带了回来,当真是个人才!”
“小人只是侥幸。”她僵硬地答了一句。但少夫人不肯放她去干活,还在亲亲热热地跟她聊天,从故乡还有没有亲友到家里柴火够不够用,零零碎碎跟曹老板似的又问了一遍。
不过曹老板的高深莫测这位少夫人还是比不过的,这番闲聊到了最后,她还是笑眯眯地问出了死亡问题。
“听说小哥昨日惹得眉娘子不快?”少夫人以袖掩口,“怎么了这是?”
……咸鱼左右看了看。
周围的帮佣们都在低头干活,谁也没有把眼神分一个过来。
第10章
咸鱼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
但汉朝人民似乎乐趣不太多,所以街坊邻居们互相消息共享就成了一大娱乐,只要你听力够好,从早到晚总能听到些。再加上提前察觉到咸鱼有点奇怪的讨人嫌,为了防范于万一,张缗曾经给她科普过老板的家庭关系,所以这位老板娘的事儿她还真知道点儿。
这位老板娘长得只能算中人之姿,不是雒阳本地户,还是继室进门,但肉铺这群壮汉们除了惧怕老东家羊四伯之外就是她了……理由也颇简单,少东家羊喜平日游手好闲不大干活,所以银钱账簿和仓库都是老板娘来管,然后再发老板一份零花钱。
面对这样一位银钱一手抓的女强人,咸鱼决定尽量怂一点。
“言语不慎,”她低了头,小心翼翼地说,“惹了姐姐生气。”
“你也怪冤的,这几日原本就当警醒些。”
“还是小人莽撞。”
老板娘嘴巴一撇,“陆小哥是个谨慎人,不似那等胸无丘壑的。”
……这个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感觉怎么回答都很死亡。
“我今儿和大郎商量,现下朝廷太平了,里正想来也不耐烦查得那么严了,谁个要吃猪肉,自己来铺里买便是,省得大伙儿忙忙乱乱地,又不好记账。”
咸鱼尽量把脖子缩得更往里些。
看了她这幅模样,老板娘似乎心情不错,笑眯眯地说道,“还有件事须得拜托你。”
……她今天左脚进门对不对?
“请夫人示下。”
“城北的人刚刚过来订了两次猪肉,别看现下禁忌,这几口猪还不够贵人们用的,偏劳你,还出城多跑几趟可好?”
……如释重负。
看起来今天左脚进门还是对劲的。
但是这话还没吩咐完,少夫人瞥了她一眼后,又转过头,冲着屋里招了招手。
……一个很显然昨天一宿没睡,特别萎靡的少东家顶着两只黑眼圈出来了。
“大郎也好久没出城了,”少夫人温温柔柔地笑道,“你们同行倒好。”
听了这话,少东家硬是没敢看自己媳妇,而是用两只充满怨气的黑眼圈看了一眼面前的打工人。
……她还是应该右脚进门的。
少东家骑在骡子上,她牵着骡子走。
天子登基,市廛里就变得特别热闹,虽说先帝丧期未完,但也挡不住市民的热情,满集市的熙熙攘攘。
一片嘈杂中,两个不吭声还非得同行的人就特别尴尬,一点儿也不想说话。
……其实不说话也没什么不好,还能少吃一口土。不停被烟尘扑一脸的咸鱼惆怅地想。
但很显然少东家不是个有城府的人,无精打采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