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有隐秘的小道消息流传,说是未来有许多各地的太守将军要带兵来雒阳护驾,诛杀阉丑。
消息真假不知,但市井小民们还是颇为津津乐道。
为此逐渐有商贾赶来雒阳探听消息,就等着将来雒阳城挤满了各地来的贵人时好大赚一笔。
最后一块菽乳被李二喝了下去,待得落肚,他顿感神清气爽。
“申时鼓敲过了不是?”他说,“咱们回去吧。”
小工还是十分想知道真相,“二哥为何劝少主人出城呢?”
自然是为了赶走那个陆悬鱼,李二得意地想,夫妻本是一体,不管少主人在银钱上起了怎样的贪心,只要出城收猪的事,那黄口小儿跟着少主人沾了一星半点儿的差错,难道少夫人会将责任归咎在自己夫君身上吗?
羊喜同李二口中的“黄口小儿”是第二日才回城的。
还有点狼狈,他们甚至还雇了一个人,挑了些腌肉进了城。
按照他们所说,这两日小道消息传遍了,有些农人觉得若是咬咬牙再养两三个月的猪,说不定待各地的将军进城时,肉价还能再涨一笔呢!
也因这个,两人走遍了西县各处村落,才买到了这十几头猪,顺带又将品相看着不错的腌肉也买了不少。
天气炎热时,腌肉不大好保存,但少主人能想到这一处,已经算是大有进益了。
……就是记账的伙计颇有些头疼。
少主人明明是读过书识得字的,但这个账目记得真是一团乱麻。
十四五头猪,每一头价格都不同,有的称了斤两,论斤付的钱,有的直接论头付的钱,还有三头是同一户农家卖的,按着一笔来算,又因为银钱不趁手,赊了账!
这还没算雇人的工钱,几十斤腌肉的钱,以及骡子吃了田里的苗,不得不赔给人家的钱!
少主人还在努力维持着一个东家的尊严,旁边的陆悬鱼低眉顺眼,屏气凝神,一声不吭。
少夫人拿过账目,看了又看,狐疑的目光从两个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还是决定先花时间把帐理顺了再说。
……反正这不成器的丈夫还是第一次出门办事,出点错也没什么,羊家家大业大,只要他别将银钱拿去送给那等狐媚就行。
“这两日辛苦了?”她心中计较完毕后,和颜悦色地问了夫君一句。
皮肤晒得终于有些人间气色的丈夫一脸殷勤,“这两日出城做事,才知夫人平日之辛苦!以后我还须用心学习才行!”
……确实该好好学学记账,这个账目乱糟糟的也不知理不理得出来。想起李二偷偷传过来的话,夫人那双眼睛眯了眯,又看向了正同其余帮佣收拾猪圈的陆悬鱼。
“大郎不惯琐事,这两日必是累着你了。”
少年抬起头来,擦了一把汗,“这都是小人职份之内的事。”
“我看你之前记得账目也清楚,这次却大不同。”她低头又看了一眼木牍,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怎没帮大郎一把?”
少年忽然浮现一丝窘色,“如何记账之事,小人同主君说过了。”
她十分注意地看了看他的神色,虽然有些困窘,却无半分心虚,看来不过是教了一二句记账的本事,却未曾从中获利,帮着主人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还是父亲的眼光好,城中置起了家业,乡间又置办了一片产业不提,收来一个帮佣也是个可靠的。
……就是生的儿子实在不行。
这一关总算过去了。
今天还是别在家生火了,下个馆子吧,赚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军火的心,这样的挑战再来几回,早晚要少白头的。
……尤其是回家还要继续跟老鼠战斗,真是不吃饱怎么成。
嘿,她说,你知道怎么洒老鼠药吗?
……也许你还记得我是一柄神兵?它说,能干点正事吗?
抓耗子怎么不算正事了?咸鱼很有点不解,你不是还教我怎么做假账吗?
……………………
虽然黑刃不是很想承认,但那个超出汉朝民企会计理解范围的账目的确是它教的。
羊喜做假账的思维方式还停留在“一锤子买卖”的原始人层面上,要不了几天农户就会想方设法来要钱,哪怕舍不得进城钱,也要去找羊四伯要钱。
到时羊喜会不会被老子吊起来打另说,反正咸鱼的名声是完了。
……所以还是得把活干得细致一点,账目打乱,让老板娘一时半刻看不出哪里藏了一笔钱,这样就能达到少东家的目的了。
……当然,一次贪污的钱不够眉娘周转用,但少东家可以多出城几次,她想,反正她既没从中获利,又没在老板娘面前说假话,哪怕将来东窗事发,两口子对打,她也只是半个狗头军师,并不曾讲过什么假话,哪怕辞退,至少在街坊邻居面前也不会社死到底。
话虽如此,黑刃还是坚持着不吭声。
她叹了一口气,拎起了装着老鼠药的小口袋,开始满院子洒了起来。
金乌渐落,一轮明月升了起来。
西边墙头也悄悄升起一个小脑袋。
“你这样,老鼠不会吃毒砂的。”那个稚嫩的声音很认真地指导起来,“须得将毒砂与饵料拌了,再置于高处才行。”
墙头上趴着一个小男孩,大概七八岁的年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极了眉娘子,见她望了过来,还冲她指了指,“要放在墙角那边才好。”
“……小郎君竟有如此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