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谶语?”鬼师身体震了一下,“是那个谶语……”
“哪一个?”孙策有点疑惑,“大声点儿,我听不清!”
当鬼师将那一条谶语说出口时,这一圈的骑将中,只有一个曾举为孝廉的黄盖有了反应。
“此妖言也,”他丢下手中的羊肉,站起身走过来,“当斩此妖人!”
“小人不敢撒谎!”鬼师吓得大叫起来,“这的的确确是袁公所图!”
孙坚的这十几员部曲互相疑惑地看了看,但很快孙策就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将这人带下去,”他说,“我得想一想,这条谶语该怎么解。”
“此非人臣之语,将军何故信以为真?”
孙策那双眼睛在火光中闪着琉璃一般的色泽,“不是我信以为真,是袁术信以为真。”
“纵使如此……”
这位年轻将军没有再听旁人的劝告,而是全神贯注地思考起自己的满腹心事。
汉室衰微,诸侯各自心生异心,这并非什么稀罕之事,但袁术不同,此人天性骄肆,以气高人,如果他生了称帝之心,恐怕三五年里就要掩盖不住了。
到时必为天下之敌——因此自己更不能跟在袁术麾下,他要自立根基,更要趁着这个机会,闯出一番天地。
当然,首先得想点办法,应付袁术。
不仅要哄得袁术开心——至少不能将“五雷贤师”授首之事怪罪到自己身上,还得将父亲的部曲,以及袁术给他的几千兵卒全部留下。
有了这些士兵,他就有了安身立命之本,若有机会,便回江东,到那时袁术又有何能为?
……至于现在,不如拿那位未及弱冠的广陵太守来用用。
领兵在外总得讲些技巧,不能主动出击,不能损兵折将,但也不能同邻居完全和平相处。
若是彼此间消弭了所有的误解和敌意,袁术任他手中留那许多兵有何用?
因此必须得制造一些边界紧张的假象,必要时得用点小计谋。
“之前听说,”他说,“那个小娃娃……”
父亲的这些老部下们互相看了一眼。
“也没比将军小几岁啊。”黄盖笑呵呵道。
但孙策不以为意,“反正他没长胡子,肯定是个小娃娃!听说他是个剑客,还有神通?”
“那些五雷道的人原本就有些以讹传讹的本事,”黄盖皱了皱眉,“将军不可尽信。”
“没关系,我信不信不要紧,”孙策说,“挑些说辞——越夸张的越好——攒起一份公文。”
“……何用?”
“与那个‘当涂高’一起送去寿春。”孙策理所当然地说道,“还有,命那个鬼师给我编一套解谶的话术,一定要‘天命在袁公’的,解不出来,明日就不要留他!”
“是!”黄盖刚转身准备离开,孙策忽然又喊住了他。
“将军?”
孙策探头探脑,望了望被骑士们围攻得已经快见骨架的烤羊,“还有吗?”
第134章
清扫战场大概花了几天时间,比较遗憾的是五雷道的横山大营现在又驻扎进了孙策的兵马,发大财的梦想破灭了。
但即使如此,她那些打仗打得很烂的士兵还是坚持着从回马滩上捡回了所有能捡回的东西,一点都不浪费,包括但不限于敌方的旗帜、骡马、车辆、铠甲、武器、衣衫、干粮、杂物、甚至是头颅。
最后一项她受不了,坚持着给他们阻止了,没阻止成功的也让人重新丢回了回马滩,并且派人告知孙策,让他派人过来捡走那些袁术士兵的尸体,给他们好好安葬。孙策倒也很痛快,不仅将那些士兵尸体都拉走了,还投桃报李地送回来了一些扒得没那么干净的尸体,比如说笮融的,也让她得以转交给狂信徒们,给他张罗一个十分盛大的葬礼。
……美中不足的是,笮融的脑袋不见了,送去寿春领赏去了。也就是笮融这反社会狂信徒没太大名气,长安的宝库里,除了汉高斩蛇剑和孔子屐之外,还有个国宝“王莽头”呢!谁能相信啊,反贼到一定程度了,连脑袋都是国宝!
送来笮融的尸体时,孙策的信使还十分客气地问了一句,说五雷贤师的脑袋你们要不要,不要的话其实袁公还挺想要回去的,现在天冷,要是五官还能辨认出来,盼能归还……
总而言之,打扫战场以及后续战利品处理真是件能对现代人心灵产生强烈冲击的艰巨任务,她不太想回忆了。
在处理过战场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给这些士兵们分发过赏金后,她终于能将军营交给田豫和太史慈,自己抽空回一趟广陵郡。
今天徐公请她吃饭。
不在正厅,而在一间偏西的客室中。
屋外有清泉潺潺而过,虽未结冰,那阵阵流水声却听得人倍加寒凉。
婢女轻轻走进,拨了拨炭火,一股热气便从炭盆里升腾而起,与香炉里馥郁的气息交融。
这间客室内不见珍玩金玉,收拾得幽静清雅,不管什么样的客人被引到这样的地方来,都能感受到这间客室的美。
除了一尾烤鱼之外,只有三两样收拾得十分干净的小菜,以及一碗漂着碧绿菜叶的豆腐汤,没什么新奇采药,却令人见了就食指大动。
甚至连这位笑呵呵的徐公,今天也换上了一件竹青色的细布袍子,上面没什么花纹,并不繁复,但却奇异地与这间客室,这些菜肴,以及屋外的泉水和老竹十分相称。
这一切都给人一种春天的感觉,与初冬的萧杀大不相同,因此便在这些细枝末节处生出了一股力量,一股柔和但强大的力量。她感受到了这股力量,似乎想要拉扯她,向着那个明亮而缥缈的方向而去。
而徐公的话语令她确认了这种拉扯并不是自己的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