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不是什么阀阅世家,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
吃着饭时,换成了张辽讲一讲他的故事。
其实那些事在并州狗子们跑过来吃她的大户时已经七嘴八舌说过一遍,但这群人大多是挑他们打的胜仗说。
而张辽不在乎连那些败仗也一起讲一讲。
在他的故事里,他们这两年过得辛苦极了,一点也不比她容易。他们居无定处,从一个地方辗转去另一个地方,所有的诸侯都想要这支并州兵马,但所有的诸侯都不拿他们当成“人”看。
“那是当成什么来看?”
张辽想一想,伸手又斟了一碗酒。
“一把好刀,但不是自己家的,而是别人家的。”
当用则用,不必爱惜。
“你呢?”张辽没有等她说点什么感慨的话语,直接就问了,“刘玄德如何待你?”
“他让我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剑客。”她说。
倒酒的手滞了一下,但在酒液将要溢出时,张辽已经十分利落地将酒壶收了起来,仿佛刚刚须臾间的停滞是她的错觉一般。
“那很好。”他这么评价了一句,然后端起酒盏,喝了一大口。
于是太阳慢慢西斜,又慢慢下了山。
草丛里渐渐有了细微的鸣叫声,偶尔跳过一只狸子,偶尔又跳过一只狸子,打闹着,撕咬着,扑腾过墙,一路跑远。
她不知道是烛火映照的缘故,还是张辽确实醉了,反正火光之下的那张脸泛着红,似乎连眼睛里也带了一点惺忪。
“悬鱼。”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那个眼神就很不正常,看得她整个人都不自在,快要以为这哥们已经知道她是女人,或者他在这两年里压力太大,已经走上了老刘家的后尘时,张辽忽然又开口了。
“刘玄德……”他说,“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她自作多情了,她想,这哥们可能看上的是刘备。
张辽虽然又跑来她家睡觉,但现在她这里好歹准备了客房,不用再抵足而眠了。
而且也不知道这两年里他到底经历了啥,喝到夜深准备就寝时,她看他起身晃晃悠悠,好心过去准备扶他,被他迅速地躲开了!
“你这是怎么了?”
张辽弯着腰,扶着案几,还能假装很镇定,“没什么,我自己能走。”
“……不用我扶?”她有点怀疑。
于是他慢慢地站起身,伸出手去比了一下从他站的位置到前门的这条线,慢慢地,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了。
“……卧室在后面。”
张辽猛地转过身,皱了皱眉。
“我知道。”他说。
他慢慢地,摇摇晃晃地,又返回来,奔着这屋子的后门而去。
路过她身旁时,张辽停了停,低头看着她。
……就那种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法。
……看得她整个人都发毛。
……她决定还是扶一把,万一这哥们喝迷糊了要拔剑,她也能先下手为强给他一巴掌拍晕。
好在张辽酒品还行,就算喝高了,还是很安静地跟着她进了客卧,只不过躺在榻上看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又抓住了她的胳膊。
“悬鱼。”
“……啊?”
他的脸色已经从红又转为苍白了,但是两只眼睛里酒意未去,甚至好像暗暗点燃了一把火似的,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在你心里……”他说,“你如何看刘豫州?”
……他肯定是看上刘备了吧?!
第151章
天气转暖,草长莺飞,就连病体沉疴之人也会无端生出几分活力。因此难得这样一个好天气,婢女们在院中铺了毯子,摆了凭几与小案,温了热蜜水,一切准备妥帖后,才扶着戏志才出了卧室,来树下坐一坐。
比起与兖州使者相会之时,这位青年文士已经又瘦了一大圈,那张曾经俊朗的面容上,青灰色的病气也越染越深。郭嘉看了一眼,便觉得心如刀绞,又不能转头不看,只笑着扶了他一把。
“今日春光好,志才兄气色也好极了,”他笑道,“若不是兄这般懈怠,你我出城去踏春,说不定还能引得女郎频频回首哪!”
戏志才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那是年少孟浪时的事了。”
“未及而立,再孟浪几番也无妨啊。”
这位文士慢慢将全身重量都靠在凭几上,婢女又上前为他将毯子盖好后,他终于发出了一声舒适的轻叹。
“奉孝,南边之事如何?”
青年自顾自地倒了一盏酒,“我主既以休养生息为由,将兵力自武平撤回,袁术这几日已有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