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烫。”
纪律委员握着陶杯,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于是屋子里又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中。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又找到一个话题,“青州无事?”
“无事。”她干巴巴地说道。
其实是有事的,按照主公的暗示,她需要立刻返回青州,整备军务,收缩防线,抽调出一支机动部队,还要将粮草囤于琅琊,随时准备支援广陵与灵璧前线。
什么战争都是结束得越快越好的,时间拖得越长,对于所有人就越痛苦,而百姓则尤其痛苦。尽管淮南已经饿殍遍野,但她仍然希望尽力减少这场战争对平民带来的影响。
青州的冬小麦显见是歉收了,她想,能不能从大户那里再整点粮食回来?
不过这些琐事讲给陈群,陈群也不一定有兴趣听。
见她简单答了一句之后,又不吭声了,陈群沉默了一下,又开口了。
声音倒是十分柔和,听着不像想找她茬架的气势。
“辞玉准备何时回青州?”
这个问题很简单,她想也不想就回答了。
“我准备明天就回去。”
纪律委员大吃一惊,那张唇形还挺漂亮的小嘴立刻微微张开,又迅速闭上了。
“这数月间,我也只回家这一趟,”他似乎有一点慌张,也有一点委屈,“我这里还有许多书籍没有收拾整理完啊!”
“那长文就在家里多待一阵,”她看了他一眼,立刻又加了一句,“你是担心孔北海因学宫时寻你吗?长文亦可写一封信,我返回青州时带给孔北海便是!”
她这话说得十分客气,友好,体贴,一点毛病也没有,简直是同僚中的模范。
但是陈群不吭声了,就那么盯着她看。
细而黑的眉毛微微皱起,似嗔似怨,更似看她很不爽,眉毛下面一双黑眼睛冷冷地盯着她。
……这个气氛更怪异了。
陶杯里的茶还略有一点烫,但已算不了什么,她赶紧一仰脖子,三口两口“咕咚咕咚”便将它喝完了。
“茶也喝过了,”将喝光了的茶杯放下,然后她麻溜地起身,“我就不多叨扰长文了。”
太阳略有一点西斜,于是阳光洒得更深了些,将室内染上了明媚的浅金色泽。
她刚起身准备向外走时,身后也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辞玉。”
她转过身时,也已起身的陈群上前了一步。
“何事?”
那两道眉毛皱了一下,又舒展开,又皱了一下。
“主公今次南下攻伐袁术,与青州无关。”他这样说道。
其实有关,但她不想说那么多,只点了点头,想听听陈群究竟想说点什么。
“是。”
“那你返回青州后,有何事……”他斟酌了一下,“有何事需……需做的?”
“长文问的是什么方面?”她感觉很莫名其妙,“城防?骑兵?冬麦收割?粮草征调?”
这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文士平时名声挺不错,从容通雅,才思敏捷,虽然不擅兵法韬略,但做一个文官就很万金油,经学他很精,汉律他也很通,总体来说虽然爱打小报告,但确实还是个挺干练的。
现在站在这里学蚊子哼哼,就给人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
“我不是问那些,”他哼哼着,声音就越来越小,“我问你,问你自己的私事……”
……她已经无法理解今天的陈群了。
不是那个茶有什么问题,就是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或者是……
她忽然从他那扭捏的神情里猜到了一点端倪。
主公南下伐袁,人心动荡,陈群也想谋一个职位,跟着主公南下,所以来听听她的看法?说不定还想找她帮忙向主公说项?
年轻人总渴求权势与爵禄,渴求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即使是文士也会有这样的心思。
……但她总觉得陈群在战场上的表现,比孔融好点不多。
“我并无私事。”
而且跟你也没有私交,你想去打袁术,那就尽管去,不要想找我帮忙。
她最后还是这样坦率地回答了他。
于是陈群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送她出了门。
阳光洒在庭院里,春雨后新长出来的这一丛修竹带着深深浅浅的绿意,风拂过,吹得动修长纤细的新竹,也吹得动那淡青色的宽袍大袖,却吹不动静静立于庭院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