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将军欲前往迎敌?”
“……不然呢?”关羽道,“难道我怕他不成?”
陈登思考了一会儿,自架上取下地图展开,指与关羽来看。
“数日前便有斥候报信,闻说袁术遣张勋自寿春而出,领精兵一万五千余人,往涂中而来。”
“不错。”关羽捻捻胡须,“张勋还未至涂中,我先将桥蕤斩了,再来从容对敌!”
陈登看了他一眼,诡秘地笑了一笑。
“张勋尚未至涂中,桥蕤又将至城下,将军何不先行一步?”
这位下邳陈氏出身的谋士人品才学皆有目共睹,不仅是刘备十分倚重之人,而且难得的是陈登身上自有一股豪气,与其他装腔作势的名士大不相同,与关羽十分合得来。因而尽管这个计谋出乎关羽意料,但他还是十分耐心地听了下去。
“将军若信得过我,便领兵去打涂中。”陈登慢慢地将他的主意说了出来,“桥蕤这一路大张旗鼓,不过是要迫我胆寒,我何不从他所愿,骗他来围城?”
张勋是步兵,辎重多,因此行军速度慢些,桥蕤这近万人是沿江而下,辎重少,行军速度也快。
这意味着他们没有足够的补给,初时声势浩大,锐意迫人,但只要在城下受挫,友军又未能伸出援手,桥蕤的兵马很快会成为孤军,除了登船原路返回再无他法。
因此隔绝掉张勋的兵马才是重中之重,两只兵马各自为战,而不能互为援军时,莫看两万余人,照样一触即溃。
陈登将他的主意慢慢地说出来,终于引得关羽点了点头,但他还有一个问题。
他既率军出征,江都城便是最重要的后盾,若是城中有失,他在涂中的一切胜利都将化为乌有。
“桥蕤领兵万余,元龙如何守得住江都?”
“江都城墙高且厚,我如何守不住?”陈登笑道,“将军放心便是!”
关羽领兵离开江都,挥师向西,过邗沟奔向涂中之事很快就被桥蕤听说了。
他很是吃了一惊,但不是认为这一手计谋神妙,而是在吃惊之后,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刘备留这样的庸才在广陵,岂非以卵击石?我攻破江都,纵他攻破涂中,又有何用!”
“将军,”有人倒是悄悄出声了,“曾听周校尉说起,陈登此人沈深有大略,将军还须小心才是。”
“周瑜不过黄口小儿!他懂什么!”桥蕤笑道,“陈登不过是个文士,他可曾领过一日兵?现下关羽留他守城,他竟也敢应下!足见那关羽不过莽夫,陈登更是自以为是的蠢材!”
只要他能够攻下江都,他这支兵马便再不是孤军,正可继续从容北上,攻破盐渎,将整个广陵收入囊中!
“休整一日,明日进军!”
“是!”
天光破晓时,陈登上了城墙,站在望楼里远远眺望着南边那一片又一片青葱浓郁的丛林和原野。
江都城在数年前被孙策攻破时,城中士族曾被一个个拉出来砍头,待刘备夺回江都城时,只见这些士人几乎家家戴孝,凄惨无比,尤其是广陵徐氏中名声最盛的徐孟。他因为死了一个儿子而下定决心与他死战到底,因而从他本人往下,无论男女老幼,部曲苍头,近千口人都死得干干净净。
大宅还在城中,但江都城已经没有姓徐之人了。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再加上陈登原本便是徐州名士,这些残余的士族几乎是全心全意地支持他,他要什么,他们便倾其所有。
因而除却牛酒之外,一匹匹布帛锦缎也被搬了出来,与金银珠玉堆积在一起,在火光中耀眼无比。
广陵郡兵三千人,其中又分出了千余去守盐渎,因而江都城中只有不足两千的守军,与浩浩荡荡的袁术军相比,微不足道,少得可怜。
但这些士兵的眼睛里丝毫没有惧怕,相反只有汹涌的战意。
他们与他们的郡守在一起,与他们的家园在一起!
太守下令,只要他们勇往向前,不论死活,这一战之后都有丰厚犒赏!那些银钱布帛!那些绚烂明艳的锦缎与金银器!
这一战,江都城中从上到下,人人用命!
当地平线上终于升起了桥蕤的旌旗时,陈登走下城墙,来到他的士兵们面前。
“我受玄德公之命,遏除凶慝(te 四声),守卫此地,”这个三十余岁的文士用那双锐利的眼眸盯着面前严阵以待的士兵们,“我愿将我的性命交付于此,你等也该如此!”
士兵们用胸腔里迸发出的一声怒吼回应了他,于是陈登的心境也反复激荡起来。
他虽身为文士,比不得关张那样万人敌的勇将,更比不得陆廉那样名震天下的剑客,但他亦有安社稷,平天下之志,而此刻这股雄心壮志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真切!
“天道在我不在敌!”他大声说道,“我今出战,克敌必矣!”
“必胜!”
“必胜!”
“必胜!”
城门紧闭,插翅难飞,因此慢慢行至城下的桥蕤根本无法猜到城中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远远望去,赞叹了一声。
“真是一座伟城。”
城高三丈,显现出新修缮过的模样,堪称规模壮阔,坚实无比。
但这样雄伟的城墙上却不见旌旗,不闻金鼓之声。
这并不令桥蕤感到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