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席扉又转回阳台,穿上羽绒服就暖和多了,笑呵呵地对着手机说:“是能听出喝酒了,你现在说话比平时慢……你是喝多了就爱说英语吗?我也有这个毛病,你说这是怎么个原理?其实我口语不咋地,但是喝糊涂了反而说得挺流利。”
秋辞说:“可能是你喝多了察觉不出自己有语法错误。”
“有这个可能……但是语速呢?喝多了应该反应慢,但是我语速反而比平时快了。”
秋辞想了想,“可能你平时说英语的时候会受母语限制吧,毕竟外语再流利也比不上母语,会被母语纠错……人们总误以为酒精对大脑的作用是放纵,以为酒能让人勇敢,让人做平时不敢做的事,说平时不敢说的话,其实相反,酒精对大脑的作用是阻碍,阻碍了自控力、阻碍了理性思考能力,所以会在酒后做出那些匪夷所思的行为……”
盛席扉听得津津有味,见他停了,不由催促:“继续啊?”又想到秋辞在吃饭,补充一句:“不急,你先吃。”
秋辞嘴里没有食物,他只是在想自己喝醉后做的蠢事,还想到自己的梦,梦里总在说汉语,因为还停留在小时候。
他换成打字,“所以喝了酒喜欢说外语,不是因为酒精促进了说外语的功能,而是限制了说母语的功能,这是我的理解。”
盛席扉连连点头,也打字:“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同时觉得秋辞不愧是资深酒鬼,在喝醉这方面果然见解独到。
“你的英语应该和汉语一样好了吧?”
“怎么可能?我出国那会儿都十多岁了,母语是母语,汉语是汉语。”
“但是从受教育的角度呢?你的汉语只有初中生水平,英语却是高等教育水平。”
“我小学就背完唐诗三百首,初中就读完四大名著,你大学毕业的时候能背几首诗?”
盛席扉呵呵笑起来,觉得自己有点儿贱嗖嗖的,还挺喜欢秋辞说话刺他。他诚心赞美:“你确实厉害!有文化!”
“……所以,母语总是不可替代的。”故土也是。可是回到故土,却更孤独了。故乡已没了家,还能算故乡吗?……不想想这些了,重新拿起手机,打字:“徐老师看学生的班级群吗?”这才是要紧的问题。
“不太看吧,没听我妈提过……”盛席扉想起他妈刚说的,教了那么多届学生,“我猜她不怎么看,平时备课批作业就老熬夜了,没时间看那些。怎么了?你怕她又催你去参加同学聚会?”
秋辞放心了,直接跳过他后面的问话,“你去阳台是要抽烟吗?你不是说想戒烟?”
盛席扉已经把烟掐了,所以回得理直气壮:“我这半天一直都在阳台上呢,屋里太吵怕听不清你说话。”后面又跟了一条,“你现在知道我有多重视你了吧。”
秋辞播放语音的手指缩回来了,低头吃饭,海鲜煲里的豆腐最好吃。
“要不我给你打电话吧,这么聊天儿太慢。”
秋辞在心里说,特别忙的时候才会在吃饭的时候打电话。
可是电话已经拨过来了。
秋辞只好接起来,抿着嘴咀嚼,只“嗯”了一声。盛席扉这才反应过来,“哎呀你吃着饭呢。”
秋辞显然是那种嘴里有饭的时候不说话的人,盛席扉挠挠鬓角,不知要不要挂断电话。跟秋辞通上话不能算容易事,有点儿舍不得挂断。
两人就这么静悄悄地对着话筒,盛席扉怀疑秋辞开了免提,否则电话贴着腮,肯定能听见嚼东西的声音。
没头没脑问一句:“你现在在吃哪个菜?”
秋辞把嘴里的咽下去,“饺子,三鲜馅儿饺子。”
“好吃吗?”
“好吃。”
“就酒了吗?”
“嗯?”
“我是说,你吃饺子就酒吗?”
秋辞有点儿想笑,“不就……就蘸醋。”
“你那么爱喝我以为你还得再开一瓶呢……‘饺子就酒,越吃越有。’这句话你听过没?”
秋辞笑了,“没有。”
“按西餐那套,吃饺子应该配白葡萄酒还是红葡萄酒?”
“没听说过。我就听过吃饺子蘸醋。”
“你听相声吗?”
“……不听。”
“一般捧哏演员就老爱说那个:‘没听说过!’你晚上喝的白的还是红的?你酒量这么好,能把自己喝晕乎起码得两瓶吧。”
“我晚上喝的白兰地。”
“白兰地,是叫brandy不?你怎么不说英语了?白兰地多少度?”
“四十多度。”
“啧,烈酒啊。”
“那你晚上喝的白的还是啤的?”凭什么老是他发问。
“嗯?……哦……白的。”盛席扉有点儿难为情了,他也觉得自己问题有点儿多。
“多少度?”秋辞还问。
“也就四十多度……”
“啧,喝了不少吧?”秋辞学他刚才那声“啧”,连同他的笑意一起。
盛席扉也乐了,“不多,就敬我舅舅舅妈他们喝了几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