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四下不甚安静,听不甚清几人在说些什么,但她隐约也辨得出,数次提到了“晏”字。
此时营洲城中的“晏”家人,最招眼的莫过于晏锦了。
晏锦此来营洲,若说只是一时兴起,连她也是不信的。
而此番萧牧前来参宴,断也不可能单纯为了吃顿席——
群狼环伺,他还需分清这些狼是否为同一群。
若为同一群,由此再去查狼群背后的主人,总能更容易些。若非同一路,此时将晏家抛出,少不得会让另一方心生提防戒备,隔山观虎斗,让双方互探底细,总归也是有益无害的。
宴席之上,三言两语之下,便可暗掀波澜。
衡玉看了眼萧牧。
可他今日来,也不会单单只是为了言语试探这位裴刺史两句吧?
而这位裴刺史么——
衡玉和众人一样,皆看向了那位端着酒盏站起身来,笑敬来客的寿星公。
敬罢宾客后,裴定单独敬了萧牧一杯。
萧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裴定面上笑意愈盛,招待着宾客们动筷:“少酒薄菜,还请诸位勿要见怪,勿要拘束!”
酒过三巡,席间本因定北侯亲至而略显拘束的气氛渐渐松缓了许多。
不少人开始离席相互敬酒,萧牧桌前更是来人不断。
虽说定北侯深陷藏宝图传言,为朝廷所忌惮,但至少此时,对方尚是北地最位高权重之人,此一点毋庸置疑。
且,据闻京中圣人病重,日后之事走向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众人推杯换盏间,印海为萧牧代酒,喝了一杯又一杯,面上笑意未减,心中叫苦不迭——阿弥陀佛,将军今日让他前来,真正看中的,怕不是他的酒量吧?
宴席过半,一名管家来到裴定身侧:“大人,早前安排好的杂技与歌舞都准备妥当了……”
裴定笑着交待:“今日侯爷也在,让他们都好好打起精神来演一演!”
管家会意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先来到厅内的是演杂技的班子,跳丸耍坛,叠罗汉,摘寿桃,挂寿联,演得极喜庆。
最后,那只做成寿桃形状的包子被献到了裴定面前。
裴定开怀抚掌,示意管家给那献寿桃的少年送去了赏银。
“谢裴大人赏!愿裴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随着杂技班子离场,丝乐声起,一群身姿曼妙的舞姬踏着轻盈的步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她们着清一色的上红下绿舞衣,挽着飞仙髻,有人执扇,有人臂绕绸带,如壁画中描着的飞天仙子。
舞姬们时而扬起手中长绸,时而踏着乐声如彩蝶般旋转,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瞧我们家景时,坐在那里像块儿木头似的!”萧夫人瞅了一眼正襟而坐的萧牧,与衡玉叹道:“木是木了些,但若是带回家做郎君,倒是妥帖安心的……”
衡玉赞成点头:“侯爷确是居家必备之首选了。”
纵然是块儿木头,也是块儿有趣而不自知的木头来着。
“是吧!”萧夫人笑得眼角舒展开,夹了一粒蜜枣到衡玉面前的碟子里。
而此时,忽有舞姬的惊呼声响起。
总算演到正经情节了?
衡玉忙抬头,好奇地看过去。
四下乐声一止,那为首的舞姬已在萧牧桌前惊惶地跪下:“侯爷恕罪!侯爷恕罪!”
这是怎么了?
离得近的宾客方才看得十分清楚,是这舞姬跳舞时,手中的绸带飞出去时不慎扫到了萧侯几案上的酒盏,打湿了那位的衣袍——
此事说大固然不大,可这位的身份在此,若当真发作了,倒也不好收场……
“混账!竟如此不长眼睛吗!”
裴定惊惶地起身,训斥了那舞姬一句,便赶忙来到了萧牧案前赔不是。
“还请侯爷息怒,下官这便叫人发落了这不长眼睛、冲撞到了侯爷的晦气东西!来人——”
“慢着。”萧牧淡然道:“不宜为此区区小事败了裴刺史和诸位的雅兴。”
管家在旁瞪向那舞姬:“还不快谢过侯爷大量!”
“多谢侯爷……多谢侯爷宽恕!”舞姬声音颤栗着叩头。
“行了,都快些退下吧……”裴定连连摆手。
那些舞姬很快便垂首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