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团圆饭自是在晚间,如此再合情理不过。
可他果真是一个极有耐心的执棋者……
“去回话,便道我有事寻他,让他早些过去——”衡玉正思索着将见面的时辰定在何时最为妥当,只听得有急急的喊声传来。
“吉画师!”
听得熟悉的声音,吉吉忙转头去看院门处:“姑娘,是大柱来了!”
虽说是未婚夫,见到对方前来却也不至于这般反应,吉吉紧张的情绪源于此时蒙大柱前来,多半是萧侯那边有了什么消息——
这消息,是好是坏?
衡玉心中一紧,已大步走了过去。
短暂的交谈后,她随蒙大柱匆匆去了萧牧的居院。
衡玉前往了临江楼赴约。
即便此处离侯府不近,单是马车便赶了半个时辰,但她到时,仍是刚进午后申时,距离晏锦起初定下的时辰提前了许多。
她已提早让人去给晏锦送了信,让他尽早过来。
饶是如此,她依旧坐着等了半个时辰,方才见到那道姗姗来迟的身影。
“小十七,你催我催得这样急作何,昨夜宿醉,我这头且还疼着呢……”晏锦来到这间雅室内,打着呵欠坐了下来,边埋怨着衡玉:“你可真不知道心疼人啊。”
“你终日眠花宿柳,美人环绕,用得着旁人来心疼么?”衡玉语气一如寻常,随手倒了盏茶水,推到他面前:“此时想必酒也该醒了,那咱们谈一谈如何?晏大东家——”
晏锦去拿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面色没有波动,继续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道:“我这模样,若当真做了晏氏的东家,还不得将生意悉数败垮了去。”
“所以呢,你平日里做生意时,用得是哪一幅模样?晏氏商号的生意遍布大盛,至今可半分没有衰败的迹象。”衡玉的声音也很随意,却半点不曾留给他再回避的余地。
她此番,不是为了同他言语周旋来了。
晏锦吃了口茶,“啧”道:“我们小十七亲手倒的茶就是好喝,只是想必也不能白喝啊……喝了这茶,就不能再对小十七说假话了。”
言毕,他含笑看着衡玉,道:“我与小十七之间,实则无甚不能说的,只是从前不必说而已——不如这样吧,小十七问,我来答。”
衡玉便也直截了当地问了。
“晏泯,是吗?”
晏锦笑着点头,又吃一口茶:“是啊。”
他承认得轻松而利落,衡玉又问:“此来营洲,是为藏宝图?”
“这个问题是否有些看不起我了?”晏锦叹气反问:“小十七觉得我缺银子么?”
又笑微微地说道:“再者说了,传言不可信,为了这般虚无缥缈的东西以身涉险,岂不太蠢了些?”
衡玉便继续直白地问:“所以,你背后之人是谁?”
“背后之人?”晏锦笑了一声,慵懒地展开双臂,做出任由衡玉打量的姿态,饶有兴致地问:“小十七看我像是他人傀儡吗?”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衡玉点头:“倒也是,晏大东家的名号已然十分响亮,大可独当一面独自谋事了。”
“不,我还缺一个如小十七这般聪明的人作伴啊。”晏锦抬手也倒了盏茶,推到衡玉面前,笑意温和带着歉意:“此前多有隐瞒,是我的不是。这盏茶全当赔罪,还望小十七不要生我的气才好。”
“说笑了。”衡玉语气坦然:“你我并非三岁稚童之间的交情,世人皆有秘密,我待你也并非全然坦诚,这无可厚非,更谈不上生气二字。”
“我倒希望你生气。”晏锦痛心般叹气:“如此至少还能显得我重要些啊……”
衡玉也叹了口气,看着他道:“你如今已是不能再重要了——”
晏锦哀叹:“那也不是在小十七心中的分量啊。”
听着他看似在插科打诨,实则在消磨她耐心的话,衡玉半垂着眼睛看着他倒的那盏茶,道:“不为财,也非受人胁迫、与人同谋,所以——你想造反,对吗?”
女孩子拿最平常的语气说着最大胆的话。
然而却也惊不到对面坐着的人。
“造反么,我自认暂时没有这个本领……”晏锦悠悠地道:“可你不觉得,这世道上的不公实在太多了些吗?若能乱一些,先破而后立,或是个救世之道。”
听着这句话,衡玉看向他的眼神里真正带上了感到陌生的探究之色。
“小十七,别这么看着我。”晏锦笑了笑:“我从未想过伤害你,昨日我察觉有异,还曾提醒过你不要出门走动,你我不是敌人。”
“所以,昨晚的刺杀不是你的安排?”衡玉问。
虽已大致确定了是何人的手笔,但多问一句也没损失不是。
晏锦摇头:“不是,我没有道理多此一举。”
“所以,下毒之人是你。”衡玉的语气是笃定的。
晏锦微笑点头:“不错。”
听他承认了,衡玉并没有着急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端起了茶盏。
见她动作,晏锦道:“小十七,我未曾想过要与你对峙,你我脾性相投,本就该是一辈子的好友。且我想做之事,或与你不谋而合……你这些年,不是一直在追查晴寒先生之死的真相吗?”
被他道破心思,衡玉也无隐藏之意,从容点头:“是啊,一直在查。”
晏锦笑看着她:“那查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