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一边努力伸手去够红得发亮的那颗李子,一边笑着大喊,“嬷嬷,等我摘到最大的那颗,我就下来啦。”
“姑娘,姑娘……”
终于,小姑娘踮起脚尖,手指尖碰到了最大最红正在闪闪发光的那颗李子时,脚下一空……
温虞猛地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直喘气,她忙左右看,天色已经大亮,可没有围墙、没有李子树、也没有小弟和玩伴们。
她在的地方,是她已经睡了小半年的婚房。
自个儿根本没从树上摔下来,方才那一切只是一场属于过去年幼时的梦罢了。
温虞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一场梦。
不过好端端的怎么会梦到小时候?她都多少年没爬过树了,又怎会梦到那时?
但也算不上是噩梦一场,至少在踩空摔下去之前,她都很快乐。
虽说早已经是十年前发生的事儿了,可她脖颈处,像是昨晚贴着石头睡了一整夜,硌得疼。
她皱着眉头伸手按着脖颈,忽而僵住朝着左侧早已空荡荡的床榻看去,昨夜的记忆渐渐涌上了她的心头。
昨晚她和沈遇同床共枕,沈遇还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原以为会一整夜都睡不着,怎么眼一闭一睁,已经是大天亮了?
若非是梦见年幼时爬树摘李子一脚踩空,她怕是还能接着睡上许久。
一夜好眠的紧,着实是太奇怪了。
陈嬷嬷听见了动静,走过来将床帐挂起,又把熨烫好的衣裳取来,见温虞还有些睡懵了的模样,便亲自替她穿起了衣裳,一边开怀笑着说:“今日搬家,姑娘很该早些起来的。”
“可姑爷方才出门去见国公爷前特意交待了,让姑娘再多睡片刻。”
“不过姑娘既然醒了,就起来用早膳吧,两刻钟以后还得往正院去拜别国公爷与老夫人呢。”
今日庶务颇多,便是温虞想要再多赖一会儿床,此刻神智清明了,也无需陈嬷嬷伺候,自己动手穿戴起来。
温虞盯着水银镜穿着耳坠子,她此刻心情极为复杂,很想要同陈嬷嬷好好说一回心事,可一来是今日时间紧迫,二来是陈嬷嬷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见着沈遇同她关系日益‘亲密’,心中只有欢喜没有忧愁的。
她长长叹了口气,独自发愁。
偏偏陈嬷嬷不知道她满腹心事,听她叹气,还只当她没睡醒,“姑娘且醒醒神,等搬进新宅了,再歇也不迟。”
好似全天底下,只有她一个人觉得沈遇同从前判若两人。
她眼中的沈遇,是疯了、傻了、被孤魂野鬼夺了身躯、中了邪或是如何。但若她将这些想法说出来,旁人眼里,怕是她才是疯了傻了、中了邪的那一个人。
温虞就更愁了。
她现在无比的怀念一个多月前,那个整日板着一张冰块脸、对她丝毫不在意的沈遇。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她着实想不通。
待温虞用过早膳,便出门前往正院。
今日是这个冬天以来,难得昨夜里没有下雪的好天气,天色才亮了没多久,却能瞧见云层散去,太阳冒出了头,虽说还是冷,温虞抬头看了看太阳,连心情也徒然轻松了不少,脸上不自觉地就浮起了舒心的笑来,有太阳总归是会让人心情变好。
她的轻松心情一直持续到抵达正院。
沈家阖府上下的家眷,连一向不怎么踏出院门的四夫人也带着女儿来给老夫人请安。
人人神色都不相同,温虞只抬眼轻扫了一眼,便垂下眼眸来,再不管旁人是如何想的。
温虞不自觉地就将背脊挺得更直,步伐放的更缓,嘴角笑意恬静和煦,莲步徐徐、目不斜视走上前去,屈膝行礼,“孙媳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端坐在上首,闻言只道:“起来吧。”
老夫人脸上是没什么喜色的,她一向心疼沈遇,如何也不能接受沈遇在年前决然提出分家一事,丝毫不顾及这些年来的祖孙情谊。
心伤了好些时日,直到今日,三房正式脱离国公府,自成一家了,她也没有缓过来,便连待温虞也没了往日里的慈爱。
温虞心知肚明,却半点儿不见恼,起身又同沈大夫人和沈四夫人见过礼。她是神色寻常,沈大夫人却是憋着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因着数日来的上火,连嘴角都烂了一块,好容易用脂粉盖住,却也在温虞行礼时,险些没绷住表情,脂粉也盖不住嘴角的溃烂,又因为要憋着气儿强挤出的笑意,神色可谓是古怪至极。
温虞心里偷着乐了一瞬。
恰逢沈国公同沈遇已经说完话,走进此间。
“大夫人今儿的脸可真是太好笑啦,哈哈哈哈。”
耳边传来偷着乐的笑声,让沈遇漠然扫了一眼沈大夫人的脸,心下断言,如此丑陋的一张脸,神色扭曲的确是挺好笑的。他又抬眼看向神色恬静的温虞,心道小骗子果真还是很会装。
阖府上下齐聚一堂,为的自是送别沈遇同温虞夫妻二人搬离国公府。
国公爷走上前同老夫人坐到了一处。
其余人等皆坐下。
下人上前来,铺好两块蒲团,温虞便同沈遇一道跪在蒲团之上。
沈遇抬眼看着二老,缓缓说道:“孙儿今日携妻前来,辞别祖父祖母,开府别居……”
他才开口说上第一句呢,老夫人险些就没有憋住眼泪,沈国公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抚她。
沈遇继续说着,“……祖父祖母多年养育之恩,孙儿铭记于心,断此不敢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