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字,竟然有朝一日会从沈阎王口中说出来。
温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从来都不喜熏香,又怎么会夸赞香气好闻。
看吧,她就知道沈遇不正常,并且症状还越来越严重!
阿娘还想让他们赶紧有个孩子。
可如果孩子也不正常,可怎么办?
一时之间,温虞的心情可以说得上是一言难尽。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沈阎王恢复正常呀,谁来帮帮忙。
大罗神仙千千万,谁能显显灵,若是灵验,她定是会虔诚还愿。
沈遇一向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他收起了继续逗人的心思。
虽适应了她在耳边聒噪,可也想让眼前人停止愈发离谱的胡思乱想。
他终于松开了手,轻声说道:“夫人,下雪了,回房吧。”
温虞神色一怔。
那被松开了的手腕,忽而有些凉意,温虞忍不住手指蜷缩捏在掌心。心中不免嘀咕,沈阎王是背后长了眼睛不成,怎么知道这会儿在下雪。
她绕过沈遇的身影,抬眼看过,果然此间夜空里,烛光照影处,不知何时,又开始浮着轻缓旋转飘落的白净雪花。
晴了整个白天,此刻又陷入了大雪的世界里。
也许是这场雪来的无声无息,而她发现时,又已经洋洋洒洒、轻描淡写的落满人间。
夜里的雪,比白日所见的雪,倒是更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温虞看的一时屏息,不由得轻叹了一声,“真美。”
屋檐下的灯笼,透出昏黄的烛光,笼罩在她的脸上,她的眉眼,她的眼中、她笑起来才会显现的梨涡里,她像是会发光一般。
小骗子此刻的喜悦心情倒是心口如一了。
沈遇转过身去,看着漫天雪花,他漫不经心的想,今年自入冬起,下雪下足了两个月,今夜这场雪,就如同这两个月以来每一场雪般,微不足道,何来稀奇?
若是哪一年的冬日没下雪,那才该让人惊叹。
可温虞像是入了迷不愿走。
他竟也生了一二分倦怠之意,卸了力,靠着窗沿,抬头看着这场雪,不置可否道:“雪景年年有,有何稀奇。”
听见沈遇这般问,温虞竟生了几分怀念,有许多原本自以为遗忘的记忆,呼之欲出。
温虞还记得,在蜀州的那几年里,她和阿兄阿弟,每一年的冬天都还是会为了下雪而欢呼,还会想方设法的留住雪,亦或者用脸盆、瓦罐去接雪,又或者是在下雪天里,张大了嘴巴,仰着头,任凭雪花落进嘴里,品尝它到底是什么味道。
阿爹阿娘,也从来都会在旁看着她们嬉戏打闹。
可又是谁知道,会有一天,天子传召,阿爹调任上京为朝官,莫说是阿爹欣喜不已,便连她也跟着高兴。
上京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天子脚下,听说连糖葫芦都比蜀州的大个儿,更甜一些。
她们一家人,便随着阿爹的调令,举家搬迁,千里迢迢来到皇城。
到了上京,年年冬天都是大雪漫天,可还不等她玩够雪呢,就被阿娘拘在屋子里,不准再往雪地去翻去滚,去将雪捏成团,堆成山。
她要有上京贵女的仪态和教养,言行举止都应当优雅从容,进退有度,那些个在雪地里蹦来跳去的举动,可再不能有了。
她们搬来上京,真的已经有好多年了,她都快要记不清家乡的模样了。
只记得上京的糖葫芦其实同蜀州的味道差不多。
而今,她也过了那个一心想要去尝雪是甜的还是苦的,躺在雪地里是不是和躺在棉被上一样柔软,非要追着阿兄丢雪球打雪仗的年纪。
可那些在蜀州的年少时光于她而言,是不是反而比现在,只能站在这窗前,静静地看着大雪落下更快乐呢?
她忽而就忆起了蜀州的冬天,怕会再次忘记,便迫切地想要诉说。
“蜀州的冬天,从来都不会下这样大的雪,不是片片如鹅毛般,而是一粒一粒绿豆大小、冰渣子似的雪,还没仔细瞧呢,它落地就直接融化成了水。”
“很难得下一场大雪,却也是夜里悄无声息的下,面在地上,等到清晨太阳一出来,就会逐渐消融。”
温虞才开口说上两句,鼻子却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浑身一抖,惊觉她好端端的怎么就同沈遇说起了往事,她还差一点点就冒出了本性,说起那些个调皮捣蛋的年少往事。
那可不能说。
她倒是不怕自己沈遇嘲笑,却怕沈遇说她没有教养。
她连忙去瞄沈遇的神色,却见他静默的看着前方,像是也在赏雪,又想是在想着什么心事,冷峻的侧脸都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之意,好似并没有听见她说话,倒是有些像从前的模样了。
于是她放松了下来,便也不说话了,静静地赏着眼前越发密集,层层堆叠在一起往下垮落的大雪。
沈遇耳边响起了今晚的第二声叹息,“姑娘家为什么就不能痛痛快快的玩一场雪呢?”
“哪怕是只能团一个小雪球呢?那这个冬天该有多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