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岐鸣走在路上,从不贸然抬头,总是低头匆匆走过,就好像怕被别人看见似的。
突然,一柄檀木色胡笳横在他眼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苏编修顺着胡笳的方向抬眼望去。
是昨日一面之缘的姜娘子。
兰时见他看自己,盈盈一拜,“卫国公府姜兰时,见过小、郎、君!”
最后小郎君三个字,一字一顿,听得苏编修心中一跳。
若说昨日,姜娘子眼中是纯粹的好奇与探究,那今日就是重逢的喜悦与惦念。
兰时轻声道:“不知如今,我眼前的这一位,是故人三千里,相见不相识,还是几年重遇皆陌路?”
兰时不错眼地盯着眼前人,不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苏郎君面色不变,温声道:“娘子认错人了吧,小生此前从未见过见过娘子。”
“是吗?曾有一人教我认笳奏乐,告诉我胡笳声是相思音,那人不是你吗?”
兰时一把扯过苏探花的手腕,苏探花虎口处,有一枚月牙型的旧伤,年岁久了,已经看不出是何物所致。
果然如此。
兰时泪盈于睫,就是这块疤,她要找的就是这块疤。
幼年长嫂要为她穿耳,她嫌疼不肯穿,扭来扭去让婢女找不准位置,推那婢女时穿耳针差点划到她脸上,是有人替她挡住了,那人的手,被粗实的针划了好深一道口子。
看伤的大夫说,要永久留一道疤的。
“这伤,是曾为我受的,只有我知道,你就是那个人,你为何会做官!为何不曾去寻我?”
兰时的力气,苏编修根本挣不脱。
他听兰时哭腔也十分难受,忍不住软下声音,安慰道:“娘子莫哭,小人卑贱,不值娘子惦念,从前的事,切莫再提。”
兰时努力没让自己哭出来,“你可知,如今你一招不慎,会万劫不复的!”
依旧攥着那人手腕,不肯松开。
苏编修,腾出另一只手来,摸摸兰时鬓发,目光里皆是怀念,“所以小十四,可不要认识我,也不要同我有任何牵扯。”
“你只要知道,祈年心分三处,有一处一直念着你,就足够了。”
下一瞬,苏编修神色严肃起来,拼命抻回自己的手,低低一拱手,“小人奉命送书册到东宫,叨扰娘子了。”
“我随你同去,苏、苏郎君。”
兰时今日起得早,未施粉黛,双手随意抹了一把脸,再抬眼时,娴静沉稳,丝毫不见方才失态的痕迹。
“走吧,郎君。”
这一手看得苏郎君叹为观止。
哪儿能想象当初扭糖一样的小娘子,会出落成如今能独当一面的模样。
兰时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还害怕隔墙有耳,只能隐晦地提:“若郎君平日有空,可到卫国公府寻我,若郎君有难处,亦可寻我,切不可独自行事。”
苏编修小声回道,“我与娘子说了,不要管我!您将来是太子妃,可千万不要同罪人之后有牵扯,您只需端坐锦绣中,勿要染尘埃。”
兰时不乐意,瞪了苏编修一眼,“谁说我要做太子妃,我要做小姜帅,来日接管北境军。”
苏编修也不同她辩驳,小丫头嘴硬,这些年来他不在京城,也听人说过兰时与太子殿下亲厚,姜兰时若不是喜欢人家,才不会同人家亲近。
“那祝你我,都能得偿所愿。”
一路向前,并肩无话。
东宫门口的小内侍前来同太子殿下禀告,姜娘子在东宫门口碰到了翰林院编修苏岐鸣,二人相谈甚欢。
东宫理政的太子殿下闻言掰断了手里的笔,气势凌厉到小内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不停地请罪。
太子殿下起身,不耐地挥挥手。
常内侍立马会意,将那小内侍拎了出去,立时封了消息,把苏编修带进了议事厅,同编修一道来的姜娘子被请进了内殿。
议事堂内,太子殿下坐在正位,一言不发,已经隐隐有帝王之气。
苏编修深知此番威压,定是因为兰时,可他一句也不能为自己分辩。
太子殿下审视的目光如利剑一般,编修暗中掐住了手心,才堪堪并未失态。
良久后,太子殿下才令他退下。
“往后,在翰林院潜心修书,无事便不要出来了。”
省得又晃到兰时眼皮子底下去。
让人生厌!
太子殿下处理完探花郎进内殿的时候,兰时坐在他素常看书的地方打香篆。
皱着眉头抿着唇,好像在思考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