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处理完今日的奏本已经夜深,怕打扰皇后,又翻墙到仁明殿去寻兰时,她今日那般伤心,怎么可能那么好释怀。
太子殿下在偏殿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在仁明殿西北角的桂树下找到了喝得半醉的兰时。
兰时坐在地上,捧着已经喝空了的秋露白坛子,豪迈地打了个酒嗝,眼睛亮得吓人,不是闺阁女儿看到心上人的亮,是志在必得的斗志。
看到太子殿下过来,竟然还笑了下,只是那笑容实在不像是高兴,“初一哥哥,我太难受了!”
太子殿下扶她起来,想扶她回屋,可喝醉酒的姜兰时,不仅不配合,还一股子蛮力。
她挣开太子殿下,抽了石桌上的佩剑,挽剑如花,带起一阵阵晚风。
喝多了便当庭舞剑,姜家人一脉相承的习惯。
兰时走姜家剑法,和卫国公的稳重杀伐很不一样,自有一股飘逸灵动,剑光如闪电,剑锋所指,落英缤纷。
小醉鬼半眯着眼,舞剑都像和谁在赌气,气得很了还会吟诗,“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竟还有些逍遥游侠的气势。
话音落,剑也收势。
收剑入鞘,她凭剑而立。
她头上并无多余饰物,只有坠着珍珠的两条红绸随风飞舞。
月白的衣衫,领口与袖口窄窄滚一道红边,同头上红绸相应。
女子身量并不如男子伟岸,可此刻兰时站在那里,没来由地让人觉得可靠。
太子殿下在她身后远远看着,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淡淡惆怅。
兰时气沉丹田,放声道:“吾辈愿以血肉之躯,化边境千里界碑,保我大凉,盛世太平!”
她姜家人,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太子殿下从未听过她用如此大的声音说话,明明应该很陌生,可听她到这句,头痛欲裂,耳边恍惚有许多个她,一个说放臣妾离开,一个说愿为陛下守北境无恙,一个说盛世太平。
别离之情犹如裂心。
太子殿下此生都没经历过这种撕心裂肺之痛。
疼得他额间青筋暴起,想打散眼前的幻象。
身后异声终于吸引了饮酒后分外迟钝的兰时。
她才刚要回头。
火热的胸膛自她身后贴上来,太子殿下有力的双臂紧紧箍在她腰间,好像她是个风筝,不抓紧就随风飞走了似的。
二人如镶嵌一般,严丝合缝。
太子殿下委屈地将头埋在兰时颈项,分明时常见面,怎会有恍若隔世,失而复得之感。
“阿宛。”
太子殿下的声音,此刻听来竟然有些脆弱无助,阿宛二字,厮磨在唇齿间,百转千回。
头脑并不清楚的兰时,生生浪费了太子殿下此刻的柔软,卷着舌头问:“嗯?怎么了?太子殿下也醉了吗?我扶殿下回去。”
太子殿下呼出的气息落在兰时裸露在外的颈部皮肤上,有些热又有些痒。
兰时被迫窝在太子殿下怀里,扭糖一样转来转去也没法子挣脱,反而换来太子殿下更用力的桎梏。
酒劲上头的兰时乖乖不动了,认真想法子,“唔,那殿下扶我回去吧!”
远处垂花门下,皇后娘娘抱着件缝着木槿花的斗篷,深觉扬眉吐气。
由砚书姑姑扶着又悄悄回去。
心里盘算着可以开始给兰时筹备大婚时的礼服,不对,应当同兰时说,不要轻易答应嫁给太子,去北境,明日就走,陛下那头她来扛。
这下兰时的婚事也不用她来操心了,自有太子挡在前头排除万难。
越想越高兴,没忍住还是说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让兰时多磨他一阵子才好,不然这些年的苦都白吃了。”
看来她也得写封信到北境去了。
“殿下先松开我,我有事同殿下说。”她刚想到的,不说一定会忘。
太子殿下又紧了紧手臂,“不放。”
说得赌气,神情也像个拿到期盼已久的磨喝乐的小孩子。
兰时醉了比他更像小孩子,双手重重在太子殿下手臂上一拍,挑着眉毛耍脾气,“不行!我要看着你说!”
在兰时失去耐心,决定用后脑勺砸他的时候,太子殿下依依不舍地松了手,但还是箍着兰时手臂。
兰时慢慢悠悠转过来,伸出一根指头横在她与太子殿下之间,“殿下,我方才做了一个决定!”
兰时凑得近,酒气呼出来,太子殿下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
鬼使神差地,太子殿下又往前凑了一点点,怕惊扰了这片刻美梦,他压着嗓子,轻声问:“什么决定?”
兰时咯咯笑起来,一把将太子殿下扛起,直接扛出了仁明殿外。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