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结果她早便知道。
和离一事,是她主动跟陛下提的,那时她和对方正一道用膳,听得她说想和离,陛下正替她夹菜的指尖一顿,片刻后才将菜放入她的碟子中,接着看向她说了句。
“阿姝,你可想好了,和离的旨意朕可以下,可你知道和离意味着什么吗?”
关静姝一心想着和侯府划清界限,听得对方如此严肃地问她便追问了句。
天子却收回了手,又摒退了左右,接着双目幽幽地锁在她身上,低沉着声音说了句。
“你若不提和离,朕便当你尚未接受朕,你若和离了,朕只怕不知会做些什么。”
“那陛下想做什么?”
“朕……继位四载,中宫空悬,你若和离,这长安殿,你非入不可。”
他这话说得霸道,但其实也给了关静姝考虑的机会。
若是她觉着不能接受,抑或时日尚早,便不要再提和离一事。
她便是不和离,那都阳侯府天子也能替她整治了,且她不必再回去受气。
可她一旦和离,届时愿不愿入宫,便由不得她了。
彼时关静姝看着对方眼中的幽暗,心中并不觉着慌张和抵触。
即便对方的眼神仿佛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网入其中,她也只是沉默半刻,最后徐徐开口。
“陛下,请您下旨,让我和离。”
一句话,斩断了她和宁成业的过去,许下了她和天子之间的未来。
也因着她这话,在关大人求到陛下跟前时,陛下才那样快的便下了旨。
生怕关大人后悔。
因此在听得长公主说和离的事时,她倒冷静不少。
只是记着对方刚才说侯府乱了套的事,便追问了几句。
“哦对,本来是要与你说这事的。”长公主这便将话题带了回来,“侯府那儿得了和离的旨意还没反应过来呢,陛下废爵的圣旨便一道送去了。本宫先前还派了人去打听,说是那宁夫人听得都阳侯府被废爵,整个人登时便垮了,原还想着你和离了,她好让那外室子袭爵,倒是敢想。你嫁入侯府乃先帝赐婚,侯府却如此举止,陛下不下旨降罪已是法外开恩,她还想着让那外室子袭爵?”
其实也是因着侯府已经无人可降罪了。
除去一府的丫头仆妇,便余下那宁夫人和外室外室子。
原都阳侯府便是代宗一朝封的异姓王,居家迁居而来,这么几代下来,原先那些同族的早便没了联系。
否则当初宁成业殁了,关静姝也不至在婆母病倒的情况下自己一人主持丧仪。
此番侯府被废爵,宁夫人一介女流能做得成什么?
至于那外室?
“在听得侯府被废爵后,连夜带着儿子便想跑。被宁夫人那老婆子知晓后,死活拦住不让带儿子走。那外室原就是想着儿子能袭爵才回去的,眼下眼见袭爵无望,宁夫人也不让她带着儿子走,便以儿子为交换,狠狠敲了笔银钱便独自离去。”
听得这儿,关静姝眉心一皱。
“那外室果真连自己儿子都不要,只拿了银子走了?”
“那可不?”提及那外室,长公主冷笑一声,“你以为她是什么慈母不成?她和宁夫人抢儿子那会儿,两人什么话都骂出来了,那几年被派去伺候她的丫头便出来说,原来宁成业时常去外宅看她,便是因着她总是拿自己儿子去邀宠。那孩子原是一副好好的身子,却被她三天两日脱了一副洗冷水澡,去夜里吹冷风,以此染病,让宁成业去看望。就连当初陛下知晓了她和那孩子的存在,派人去看着,她都为了能见宁成业一面,而选择留下自己儿子放松司部暗卫的警惕。这样的人,你觉着她对自己儿子有什么感情?”
“那那孩子……”关静姝问了句,“如此频繁染病,他的身子岂不都坏了?”
“原本还有救的。”长公主说,宁成业去了的这一年,那外室也不在那孩子身边,宁夫人背着关静姝偷偷请了不少答大夫替孩子调理身子,若是一直如此,孩子倒还能长成,“可偏偏,那外室找回自己孩子后,张妈不让她带孩子去侯府热认亲,她便当着孩子的面失手杀了张妈,后来又强行带孩子走,孩子跟着她的那些日子吃喝不好,便又旧疾复发。那外室急着在宁成业忌日趁着人多认亲好逼你承认他们,便胡乱请了大夫替孩子看病,结果请得大夫不行,几服药下去,孩子病没治好,反而更严重了。他身子不舒服,便只能哭嚎来表达。”
说到这儿,关静姝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日那孩子被他娘牵着一直哭竟是因着这。”
她那时还以为孩子是得了那外室授意才嚎啕大哭,原是因着身子不适。
难怪她后来昏迷几日醒来后听得人说正院没日没夜都熬着药,那时还以为是宁夫人要喝药,结果竟是那孩子。
说到那孩子,长公主也不由地一叹。
“那外室和宁夫人虽恶,孩子也是外室所生,可到底无辜。他又懂什么?不过因着母亲的欲望而平白遭罪罢了。”
“殿下的意思,那孩子日后只怕都要恶疾缠身了?”
“何止?”长公主道,“本宫来的路上就是因着看见侯府备了白幡,才叫人去打听的。”
白幡?
关静姝一怔。
“那孩子殁了?”
“倒也没有。”长公主摆手,却又接道,“只是也差不多了,侯府所剩不多的仆从说,这是先备下白幡替那孩子冲一冲的,你说都到这地步了,殁了也只是迟早的事。”
关静姝想到当初在宁成业墓前见着的那孩子,白白净净,说话还带着奶声的稚气模样,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长公主说的没错,即便整个侯府连带着那外室都罪大恶极,可孩子到底是无辜的,她想和侯府划清界限,想让侯府受到应有惩罚,可没想过对一个孩子如何。
“静姝,你在想什么?”眼见她沉默,面色也不好看,长公主便道,“你该不是觉着愧疚吧?我可跟你说,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没有,那孩子是可怜,可又不是你害的,是他娘狠心才成了今日这模样,你有那功夫可怜那外室子,不如可怜可怜自己,若非宁成业也千刀剐的给你下药,如今你早有自己的孩子了。”说到这儿,长公主似是想起什么,便又道,“不对,没孩子也好,为什么要替宁成业生孩子,等日后你入宫了,替陛下生他四五个才好……”
“殿下,您说什么!”听得对方越说越离谱,关静姝忙出言打断对方,“好好的说侯府的事,怎么扯到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