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笑眯眯地打量着独孤不求,不在意地道:“几十文钱算得什么?我家孩子的平安远不止这点钱。”
“您说得很对,远不止几十文,一共是一千八百五十文钱,在下已收到四十文,借条上有一千八百文,尚有十文没写在上面。”
独孤不求拿借条给杨氏看:“您是当家人,这借条您过过目。杜五娘之前说过家里有钱,若是方便,可否先付给在下?”
刚还在论人情,突然就讨起了债务,转折实在太快,杨氏有些懵:“啊,这……”
把账算得这么清楚,仿佛是不想与杜家有过多牵扯。
然而又把传家宝拿出来救人,又是一路护送照顾的,到底想干嘛?
杜清檀倒是明白,卖掉祖传之物救人命,与讨要应得的工钱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她拉了杨氏到一旁,低声商量:“咱家还有多少钱?若有,不如先把他的工钱付了。他很缺钱,遇着我们之前,据说一天没吃饭,不知是遇着了什么事。”
杨氏这才注意到独孤不求竟然穿了一身破衣烂衫,左脚拇指都露在靴子外面了。
见她看去,那脚趾头还不自在地动了动。
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杨氏感叹着,对独孤不求多了几分怜悯。
但是,然而,她很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若有,百倍千倍奉上也是应当的。”
独孤不求油然生出不祥之感,若有的意思就是没有……
第10章 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杨氏红着脸道:“实不相瞒,家里最近用度紧张,只剩不到三百文钱了。”
独孤不求看着面前的一百文钱,久久不发一言。
杨氏嘴里说着该给百倍千倍,手却只递给他一百文钱。
说是得留下两百文钱过活,其余债务以后再补。
所以啊,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杨氏颇为抱歉:“恩人,按理你无处可去,该留你住宿用饭,只是我们孤儿寡妇诸多不便,还请见谅。”
“不必,你们也不容易,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还罢。”
大抵是想开了,独孤不求的态度特别温文有礼:“告辞。”
老秃驴却不肯走,只管使劲把头伸过去偷吃杜家院子里种的菜。
独孤不求对它没半点客气,抓着缰绳一用力,勒得它眼珠子直翻白,没奈何只能屈服。
他越是走得利落,杨氏越是内疚,不免追问:“公子打算住哪里呢?我们一旦有了钱也好送过去。”
“我是男人,住不起店,荒庙、旮旯犄角都住得。过段日子我自会登门拜访。”
独孤不求特意强调“住不起店,荒庙、旮旯犄角都住得”,如愿以偿地在杜家人脸上看到内疚和羞愧后,昂首挺胸大步离去。
杨氏连连叹气:“怎么会有这样正直爽利的人!若是萧七郎有他一半体面会做人,也不至于!”
“萧七郎啥样儿?”
杜清檀对独孤不求没太多兴趣,反而对那个还未露面的未婚夫有兴趣:“大伯母见过么?”
“也就那样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杨氏不想多谈:“这钱不能拖太久,我隔天回娘家借些,先把这一千七百文钱付掉。至于那把刀,只能再缓缓了。”
“又去借钱不太好吧?”杜清檀记得光是这两个月,杨氏就跑了好几趟娘家。
虽然每次都能拿些钱和粮食回来,始终是不太好的。
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即便父母兄长不说,只怕嫂子的脸色也不好看。
一千七百文钱不是小数目,能买一百一十斗米还有余,足够他们这一家吃上一年多。
且杨家宽裕不到哪里去,摊上这样的小姑,换作她也不乐意。
杨氏没答她的话,只道:“你赶紧歇着罢,早些痊愈就是帮我大忙了。”
杜清檀便问杜陵之行结果如何。
杨氏的神色不好看起来:“没遇着人。还得再走一趟。”
她这次杜陵之行很不顺利,说是族长外出访友去了,她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着人回来。
她不得不厚着脸皮在一个宗亲家里借住了一宿,一大早又去问,还是没遇着,白白送了一回礼。
果然和之前猜测的一样,族里靠不住。
杜清檀心里有了数,又提醒:“伯母记得去宣阳坊十二叔公家里说说这件事,一则有个提防,省得萧家乱说乱做;二则昨日我们两次寻人,今日弟弟又没去上学,怕叔公他们担忧……”
“知道了,我这就去,睡吧,睡吧。”杨氏长叹口气,出门前往宣阳坊安排这件事去了。
宣阳坊杜十二叔公在工部就任从六品虞部员外郎,为人虽然胆小怕事,对族人却很亲善大方,家中女眷也极好。
十二叔婆听说前因后果,气得只是捶桌子,骂道:“好个萧氏!名声脸面都不要了!何不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