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嬉笑:“谁说是肉了,那是吾的狗吃的,你吃的是那个!”有宦人捧着另外的托盘上前,上边赫然放着几粒黄豆。
奴隶怔愣在原地,脸色愈发苍白。胡亥哈哈大笑,觉得这个乐子真好玩,他养的恶犬一窝冲向装肉的盘子,大快朵颐。
“胡、亥!”
胡亥扭头,“阿父——”他笑着奔过来,似乎为人单纯爽朗没有心机,“阿父,你怎么过来啦,也不派人与我说一声,这么热的天,我好让人提前准备好冰饮,让阿父解解暑。”
“你在做什么?”始皇帝沉声。
“玩呀。”他颇为亲昵地晃着始皇帝的胳膊,甚至略带抱怨:“管奴隶的小吏还不许我提太多人,就这么几个玩起来不尽兴。阿父你帮我罚他!”
振袖声响。胡亥循声扭头,便看见一青衣女子甩袖就走。
胡亥先是迟疑,随后恍然大悟,“阿父。”他笑得天真无邪,“那是你的新宠吗?好没礼,居然甩下阿父先走了。”
“那依你看,朕该如何罚她呢?”
胡亥眼睛一亮,当真直说了:“听说美人被割了鼻子也还是美人,动劓刑吧!”
始皇帝似笑非笑:“你倒是学律法学得很好,还记得劓刑。”
胡亥眼皮一跳,本能觉得哪里不对,仔细端详着亲爹的脸色,又看不出来哪里不对。“还、还好?”学着大兄扶苏往日谦虚的模样,腼腆一笑:“都是老师教得好。”
始皇帝将手一抽,垂眸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胡亥听着那句“来人,送胡亥公子回宫,无朕诏令不得出”吓了一跳,“阿父,为……”
暗卫现身,“公子,请随属下离开。”
就这么一阻拦,始皇帝已经转入一条绿荫小道,不见了人影。
胡亥恨恨地瞪了暗卫一眼,暗卫不为所动:“请公子回宫。”
胡亥回到自己寝殿中,把门哐地一摔,怒气冲冲走了进去。
一道声音传来:“谁惹我们胡亥公子不高兴了?”
胡亥看过去,发现赵高正跽坐在殿中,登时笑了起来,“老师!”小跑过去,“我之前在上林苑碰到阿父了,老师不用替阿父御车吗?”
赵高道:“陛下另寻了御车的人。”他不欲多说,转了话题:“小公子还不曾说,方才怎么不高兴了?”
胡亥就把之前始皇帝的态度一说,赵高一拧眉,“坏了!”
胡亥不解:“哪里坏了?老师你给我说说?就像以前那样。”
赵高无奈:“你也该动动脑子了,不然若是以后你能继承大统……”
胡亥一摆手,理所当然地说:“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就想享乐,在坐帝位上尽情享受,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他们都要听我的!朝政?有老师帮我管不就好了吗?”
“……”赵高:“我方才说‘坏了’,是指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除了我阿父,世上还有我不该得罪的人?”
“有。神女。”
“那个装神弄鬼——”
赵高连忙捂住胡亥的嘴,“那是真的神仙,公子慎言!”
胡亥眨了眨眼睛,赵高松开手,强调:“她和那些假货不一样,这一位是真神,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好吧。原来世上真的有神仙。”
“公子你在陛下面前对国师不敬,陛下才生气离去。不过,不知者无罪,公子你也是在为陛下的权威着想,据我观察,那位神女心中仅有大道,对于些许小事如雁过无痕,不会记在心上,公子去向神女真心致歉,再与陛下哭诉一番,便可揭过此事了。”
胡亥一点也不喜欢道歉,可想到阿父不悦的模样,还有难得对他的惩罚,不情不愿道:“我知道了,等阿父放我出来,我就去道歉。”
“一定要诚心!若神女对你不喜,你哪怕是扶苏公子那般受陛下看重,陛下也会考虑换一个继承人——有神女在,他说不定都不需要继承人了。”
“好好好,诚心,一定诚——心——”
“此是其一。”
“还有其二?!”
“对。陛下生气,还有一项缘由便是你肆意折辱奴隶。”
“不就几个奴隶吗?”胡亥诧异,“我可是秦公子,阿父难道还要我对那几个奴隶道歉不成?”
“司空律有言,百姓有亲属为隶妾,若无犯法记录者,戍边五年,可免其一位亲属从奴隶变为庶人。”赵高道:“还有军爵律,隶臣可以军功脱离奴隶身份。”
赵高擅律法,大秦律全被他记在脑中,始皇帝正是因此,才派他来教导胡亥判决狱讼。赵高念出来的秦律,胡亥脑子里也有这么个印象。
胡亥困惑:“老师你念这个做什么?”
赵高道:“奴隶有机会脱离奴籍,他们自己,或者家人上了战场,便会因为这两条律法为我大秦拼命,大秦为何力压六国?不正是秦为虎狼之师,悍不畏死?可你只为一己之私,便伤害奴隶,让他们如何想,让他们家人如何不怨恨?何况,陛下现在缺人。”
赵高强调了一遍:“特别缺人。”
修长城缺人,修路缺人,种地缺人,哪哪都缺人,始皇帝缺人都快缺疯了,你这倒霉孩子还当着他的面浪费人命,他不生气才怪。
胡亥将鞋袜踢掉,往席上一躺,嘟囔:“烦死了。几个奴隶而已……我知道啦,我会向阿父认错的。”
*
青霓站在一条小溪边,是从外面特意引进来的活水,九曲回环,首尾都藏进树荫中,远远望去,清幽可人。
系统一言难尽:“那是胡亥?他不是一直都装乖吗?被秦始皇看到他欺负奴隶,居然还能当无事发生,不怕人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