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诧异:“不留给百姓?”
杜如晦摇摇头, 道:“若是留在百姓手中, 待到明年夏, 这几乎一年的时间, 恐怕剩不了多少了。”
李世民正要说难道一点存粮都剩不下,倏然惊觉杜如晦话语里隐含的意味,眼底浸染上冷色,“克明说的不错,这救灾粮没办法留在百姓手中。”
小树苗偷偷在厨房空间里戳青霓,问她:“为什么没办法留在百姓手中啊?”
“因为剥削。”青霓叹息着回复。
以前百姓手里没多少粮食的时候,官吏、世家、豪强都尽最大可能剥削了,等他们手里有粮了,那些人还不得再加大力度,掘地三尺地搜刮?
尤其是对官吏来说,稍微巧立一下名目,就能够从辖地里面贪污到不少钱粮。
当然,放在县仓里的粮食也有可能被胆大包天的官员偷偷贪走,但是官员本人就摆在那个位置上呢,到时候李世民只需要将心腹派出去探查一遭,哪个地方粮仓出问题,就找哪个地方的县官,说不定能追回来,可如果放在百姓手里,被搜刮走后都不知道去找谁追。
在李世民晦暗不明的神色中,救灾方案勉强敲定了一部分,其余需要添加的部分,以及具体实施,都要等他们回天策府后再仔细商议。
碟子里的炸蝗虫还热乎着,山鬼端上来的食物不可能不吃,李世民给自己的下属们一人夹了三四只蝗虫,热心地招呼:“都来试一试,这可是平常吃不到的食物。”
这可是实打实的大实话,平常时候,哪怕是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块肉的穷人,也不会去考虑吃蝗虫。
尉迟敬德虽然心里有些发怵,此刻也迎合着上司,大笑三声,“不就是蝗虫吗,给一壶烈酒,我尉迟敬德能吃它个三大盘!”
何况,山鬼做的包子好吃,蝗虫应该也不差。这道菜也就卖相可怖了一点,吃进嘴里,恐怕是他们没有领悟过的美味。
只要克服恐惧,往嘴里一咬就行了!
尉迟敬德豪迈地夹起了一个蝗虫,丢进嘴里。
“……”
程知节好奇问:“怎么样?”
尉迟敬德咽下蝗虫,就像心情很好地笑了一下,“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让我想起了我年少时的日子。”尉迟敬德仿佛很是怀念,“那时候我还没有从军,还在大火炉旁边打铁。”
“尉迟老黑,没想到你以前还是个抡大锤的!”程知节一边感慨,一边也夹了一个蝗虫吃。顿了一下,程知节开始慢慢咀嚼,就好似在品味,“这个……确实难以形容。只有亲自吃过,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味道。”
其他人也拿起双箸,开始食用。
房玄龄正要硬着头皮吃下蝗虫,侧头一看,杜如晦没有动箸,泰然自若坐在那里。“你不吃?”房玄龄好心提醒,“只要闭着眼睛吃下第一口,后面的就容易多了。山鬼的手艺很好,可惜蝗虫太过狰狞。”
“手艺很好?”杜如晦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世民,这才侧头望向房玄龄,笑道:“这可未必。”
房玄龄满头雾水。
李世民没有发现杜如晦看他的那一眼。出于对下属的信任,以及之前蒸饼的美味的误导,让他没有一丝丝防备地将蝗虫吃进了嘴里。
牙齿一咬——
李世民眼睛有一瞬间空茫。
油炸出来的食物本来该是香喷喷的,可此刻这蝗虫带着微微的苦,让李世民吃也不是,吐也不是。
闻起来挺香的油炸蝗虫,为什么吃起来那么折磨人!
这下子李世民知道为什么尉迟敬德会说回忆起打铁了,又焦又硬的口感,烫糊后散发的苦味,能不像打铁吗!尉迟敬德和程知节两个王八蛋,居然联合起来蒙骗他!
李世民愤愤地谴责,完全忽视了是自己本来打算先一步坑下属的。
他机械地嚼着蝗虫,打定主意仅吃这一只,绝对不吃第二只。
菜肴带来的幻境并没有缺席,蝗虫群大雪一样落下,覆盖了田地里的庄稼,两个呼吸后再次飞起,只留下被啃得干干净净得杆子。
田地远处跪趴着农人,面上痛哭流涕,拳头一下又一下砸着田埂。农人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李世民这个感情充沛的人都眼睛红红,差点也想跟着哭了。
蝗灾害人啊!
画面一闪而过,转现的是一群人手上高高举着火把在黑夜里挥舞,火焰的光亮明艳地映出了前方黑影,那铺天盖地的蝗虫飞过来,它们穿过了火把,由人驱赶着,也穿过了人们脚边堆设的火场,啪啪直跳,掉进了火堆旁边的隔离道中。
人们吆喝着,迅速开始掘土掩埋蝗虫。
那是……什么?!
愕然之下,李世民径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画面很快就消失了,只有碟子里的油炸蝗虫仍存在着。
李世民迫切地问:“那是抑制蝗灾的办法吗?”
祂没有否认。
李世民二话不说,夹起一只油炸蝗虫,嚼都没有嚼几下就咽了下去。
新的画面,或者说,新的治蝗法出现了,一群农人冬天时开始在地里寻找,找到出现像蜂巢一样小孔的地面,记录下地点,在这块地上种植蝗虫不会吃的绿豆,利用翻垦田地来翻出虫卵。
“蝗虫不吃绿豆……”李世民暗暗记下这点。
另一边,程知节也惊道:“蝗虫也不吃菽豆!”
尉迟敬德道:“还有脂麻!”
李世民飞快夹起了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其余人与他是一样的动作,便连杜如晦亦是开始动起了双箸。但是他们之前吃过好几个蒸饼,肚子本就有七八分饱了,现在又吃起了蝗虫,一个个吃得肚子鼓胀,撑得难受。
“我……嗝……”李世民用袖子捂住嘴巴,打了个蝗虫味的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