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舟车劳顿,外边又这样冷,不如来府里喝杯暖茶再走?”
“那便有劳管事了。”
管事没想到谢安真的会留下来,忙堆着笑道:“得嘞,只是大爷今日不在,小的现在就去禀报少郎和郡主。”
谢安周到地行了礼数,等到管事出来说了上头的意思,谢安才进了偌大的府邸。
荣国公府算得上是如今京城里实实在在的大家,荣国公的舅母便是当今天子的娘,有了这层关系在,不用说元宵节,就算是过年,谢府也从未有机会能邀请到这样的大家。
像荣国公府这样大的府邸,从大门走到正厅就耗费了差不多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正堂里还没有人来,一应的丫鬟婆子上了糕点瓜果就都下去候着。
绣云看着那些模样精致,花样繁多的糕点,这才知道自己袖子里包好的糕点算是白带了。
正堂里许久都没有人来。
谢安并不心急,耐心地端坐在黄花梨木制成的椅子上,不时掩袖呷一口茶水。
直到炭炉里的炭又重新换了一换,珠帘才被撩开,走出个娇小,戴着满头珠钗,面容姣好,含着笑意的少女来。
少女见到谢安,有些惊讶,旋即便“咯咯”地笑了起来:“谢姐姐,是你!兄长只和我说府里来了人,我都不知道来了谁,看到你我算放了心了。”
这个穿戴精致的少女正是荣国公府的唯一一个女儿,也是嫡出的大姑娘,年前才被册封了安平郡主的徐挽春。
谢安曾在荣国公府的宴席上与她见过两次面。
安平郡主是个话多,什么事都憋不住的人,和谁都自来熟,对于见过一两次面的谢安更是要亲切一些,这才会这么说话。
谢安闻言柔和笑了一下,起身行礼。
安平郡主又看到了放在桌上装着邀函的设计精巧的匣子,“呀”了一声:“我都快忘了元宵节快到了,谢姐姐将信函都送过来了,我这次总可以到谢府去玩玩了吧?”
“爹爹总是不允许,逼着我在家练字。”安平郡主忽然又哭丧着脸,在椅子上坐下,忽又咬唇道,“我磨着爹爹,指不定就同意了。”
谢安微笑,她看着十五六岁的徐挽春一会儿笑,一会儿又丧气的样子,笑着却有一些羡慕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哭着笑着的样子。
可她没有那么心思还去细想这些。
既知道徐挽春有了想来的意思,谢安的心稍稍定了定。
可毕竟在这府里做主的好事荣国公,能给谢府面子是一回事,来不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谢安眼底的心思徐挽春都没有留意到,两条腿在凳上来回晃荡,吩咐身边的婆子道:“后厨不是刚做了杏仁酥酪吗?去拿些来,宫里送来的新茶也给谢姐姐倒些来。”
婆子赶紧应下了,不多时,便又丫鬟端着装着精致点心的食盒进来,端出用青瓷盆子装的精致点心,摆到谢安面前。
又有丫鬟端着茶进来,因为是宫里赏赐下来的,各个都不敢马虎,用北边特产的花瓷装了茶,又一盏一盏地送上来。
其中一个年纪看上去还小的丫鬟哆嗦着捧着茶走到谢安边上。
谢安目光正落在点心上,寻思着元宵家宴点心的样式,顺着伸出手却接茶水,却接了个空。
旋即便是花瓷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清脆声音。
茶水四溅。
是用泉水煮沸才泡的茶,一盏大半都洒了出来,一半落在了地上,另一半落在了谢安的肩上。
滚烫的茶水顺着她的衣衫滴答下来,湿了的衣衫一下子黏在了谢安的肩头。
徐挽春还有满堂的婆子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犯事的丫鬟最先双腿一软跪下了,不住地磕头求饶。
荣国公府的人没有必要去冒犯谢府,冒犯谢安,但也不可能招收这样年纪小又蠢笨办事不干净的丫鬟。
一个谢府出的闺秀怎样,大概就能看出一个家族的涵养与礼仪,荣国公府到底是不是有意的,已经不重要了。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谢安已经将事情原由都过了一遍。
她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屏风后。
“劳烦拿块干毛巾来。”谢安没有动怒,眉眼中又带着一种淡淡的,仿佛与生俱来的的温和。
婆子们很快拿了干毛巾来。
众人都看着谢安脱下了披着的纱质外衣挂在一边靠近炭炉的椅背上,轻轻用干毛巾覆在肩头被倒湿的地方轻轻揉搓,半晌又拿了另一块干毛巾垫在肩头。
丝毫没有了狼狈感。
徐挽春看着谢安一整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许久才反应过来,道:“谢姐姐还好吗?”
谢安微微笑了下,摇头:“无妨。”
另一边的婆子将犯事的丫鬟赶了出去,怒斥道:“不长眼的东西!这蠢东西如何处置,谢大姑娘怎么看?”
“方才是我手滑了,不怪她。”谢安颔首,又温着颜色嘱咐,“地上的瓷片扫干净了,这东西一不留神便会扎伤。”
徐挽春也是个闺秀中没心没肺的,又与谢安说了几句话就完全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她忽然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郡主想说什么,不用顾忌。”谢安留意到她的神思,笑着道。
徐挽春看着她,轻声道:“谢姐姐不是和崔家的少郎定了亲事,不待在府里绣嫁衣,准备婚事,怎么还有工夫出来送这邀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