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菩提串因为轻轻覆在上面的匀长手指的用力,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卫怀柔静静听着,看着菩提珠一颗颗在指尖滑过,长睫刚好将他眼底,谢安永远看不见的神色掩盖住。
谢安说完了才抬起头去看他。她自觉得说的这番话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卫怀柔向来聪明,应该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卫怀柔抬起头,晕出一个温顺柔软的笑容:“姐姐待我很好,我很知足。”
见他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谢安松了口气,从袖中拿出那块绣好的方帕来,顺着木几递到卫怀柔的身前。
“之前三郎问我要的帕子。前两日是元宵,所以现在才有空拿过来。”
他低头看了眼那块方帕。
方帕比前天他看到的更加精细了些,两株杜若正如生般地绽出花来,正反两面还是不一样的花纹,是双面绣。
离他还有些距离便能闻到帕上属于谢安的淡淡的香味儿。
“我帕子上绣的是兰草,怕重样,就选了杜若草,看看喜不喜欢。”谢安解释道。
卫怀柔将帕子放进袖中。
打他一下再顺顺毛,她可真把他当小猫养了。
“兰草和杜若是一对儿,”卫怀柔微微笑了下,轻声道,“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谢安颔首,往窗外看了眼。
今夜没有月亮,乌云沉沉地压了下来,已经不早了。
谢安喝完了茶盏里所剩不多的茶水,从软垫上站起身来,整了整有些起褶子的衣裳,起身走到门边。
卫怀柔抬眸,也跟着她走到了门边,忽然道:“姐姐,我要再在府里住些日子。”
谢安转过身来,道:“好。”
他有些讶异,压下嘴角浅薄的笑,道:“前两日我府邸里失水了。”
“要紧吗?”失水不是小事,若烧得厉害些便很棘手了。谢安眉心笼上一点忧色。
“没事,只是要修缮一阵日子。”卫怀柔摇摇头。
“那便好。”谢安点头,转身拉开了半掩着的门。
他松开了一直捻着腕上菩提珠串的手,走到她前面:“姐姐。”
谢安抬头,手里被塞进一把簇新的纸伞。
“要下大雨了。”卫怀柔淡道。
*
毫无征兆的,一声石破天惊的雷声。
旋即是无数道密麻的闪电如同蚯蚓般划过天空,一瞬间照亮了整个府邸,雨水如同打翻了的水盆,尽数倒了下来。
崔白走在谢府的长廊里,却还是被一瞬间的瓢泼大雨湿了半边的身子。
他拧眉拍掉身上的雨水,甩了甩袖子。忽然下起了这么大的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他还在想白日里想到的那件事。他先前和谢安订过婚,对谢府的家事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他本还以为谢府三郎卫怀柔只是一个外室出的当过一年半载官的野种,如今却没想到自己反而还要将心思分到卫怀柔身上。
崔白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卫怀柔厌恶他。
如果没有卫怀柔,谢安说不定现在心里还会有一点他崔白的影子,谢瑜怀孕的事情亦不会败露出去,他也说不定能靠着谢府这层关系有更好的前途,同时娶谢府的二女,享齐人之福。
崔白忽然觉得一切都是因为卫怀柔而起。
一种嫉妒还有愤怒让他慢慢捏紧了拳头,他忽然很想让卫怀柔消失,彻底消失在他眼前,在谢安眼前。
不觉已经走到谢家老太太的屋门前。
屋里灯火还亮着,隐约传出闲话的声音。
崔白忽然听到屋里有人提到“三郎”二字。他犹豫了一下,走近到窗前的位置。
“说起来,这孩子也快成礼了。”
“是呀,日子过得快着呢。老祖宗怎么忽然提起三爷的事来了?”
“成礼的年纪了,旁人家的男丁都该有门婚事了,我也寻思着这件事,但毕竟不是谢府的血肉……”
崔白皱眉。
不是谢府的血肉?!
“是,离大姑娘带三爷进府的时候也有好几年了……”郑婆子应了声。
耳边雨水倾泻砸落到地面上的声音又清晰了起来。
崔白站在窗外良久都没动。
卫怀柔竟然不是谢府外室之子,还是谢安在几年前带进府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