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翕闻笑笑,揉了揉余自由的脑袋。
余君药一大家子人都围了过来,爷爷余仲弦在最中间,往常都是迎接余君药,今日却一个个都看着这位婚后初次上门的女婿。
崔翕闻拎着大包小包仍旧神态自若,从爷爷开始,一一了叫人。
老爷子满意孙婿不卑不亢的样子,含笑点头。
哥哥余肯和嫂嫂宋海心也叫妹夫。
余君药的妈妈高女士对女婿最是热情,满脸笑容地将小夫妻迎了进来,嗔怪崔翕闻如此见外,一顿便饭还带了这么多东西进来。
崔翕闻在长辈前惯会做温和驯良的姿态,恭敬道:
“不知道爷爷和爸妈喜欢什么,都是茵茵帮忙挑的。”
陡然听见自己小名从崔翕闻口出说出,还在感叹他演技颇佳的余君药毫无防备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出生前,父母准备给她取名余茵,后来老爷子亲自赐名余君药,茵茵就成了小名——君药,是方剂中针对主病或主证起主要治疗作用的药物。其药力居方中之首,在方中不可或缺。
这一名字雷霆万钧,足可见爷爷对她给予的厚望。
虽然是刚刚上楼前以防父母“茵茵”这么叫她,崔翕闻连是谁都不知道,她才提前说明的,却没想到他就这么从善如流地用了。
一句“茵茵帮忙挑的”,既显自己谦逊,又显对她爱重,真是会说话的很。
只可惜,她压根连他准备了什么都不知道。
余家家教良好,连五岁的余自由也会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不去拆礼物。
余君药趁大家注意力集中在崔翕闻身上,偷偷观察崔翕闻准备的东西。
一个长条形的盒子,她猜测是一卷书画,用来送给喜好赏玩的爷爷,另外的东西就比较好猜了,白毫银针是送给爸爸,两个爱马仕的礼品袋,里面看上去是丝巾,应该一袋给妈妈,一袋给嫂嫂,手部按摩仪是送给要做外科手术肌肉劳损的哥哥,乐高是送给小侄子。
不得不承认,崔翕闻准备得的确熨贴。
不仅礼物送的熨贴,话也说的熨贴,饭桌上哄的一家子围着他开怀,显得默不作声的她更像外人。
当然,这只是一顿普通的团圆饭,话题不会一直围着他们这对小夫妻打转。
老爷子慈爱地看着大口吃饭的余自由,温声问:“自由最近喜欢什么呀?”
孩子的兴趣总是瞬息万变,小侄子以前喜欢恐龙,后来喜欢挖掘机。
听到太公问他,圆头圆脑的余自由脆生生答:“喜欢望远镜和星星!”
老爷子仍旧笑眯眯的,余君药知道,其实爷爷心里想听到的答案是“中医”。
爷爷很看重世家传承,但不会强逼孩子更改自己的兴趣爱好。
就像哥哥余肯要学西医,他也不曾阻拦。
“那自由喜不喜欢弟弟妹妹?”老爷子抚了抚颔下白须,又问道。
余肯脸色微变,反倒是宋海心神情镇定,面带羞赧的笑意。
余自由对这个问题自然是懵懂的,呆呆点头,说喜欢的。
余肯在此时,沉声说:“爷爷,我上个月做了结扎手术,不准备再要孩子了。”
此话一出,包括嫂嫂宋海心在内的在坐所有人都震惊朝他看来,连专心吃饭的崔翕闻也抬眸。
全场最淡定的反而是老爷子,他脸上笑容淡了,顿了顿似乎有些不悦地开口:“你急什么?我让你们夫妻生了吗?现在茵茵也结了婚,自由就不能多个表弟表妹?”
宋海心脸上冷汗涔涔,递给余君药抱歉的眼神。
余君药用眼神安抚嫂嫂,不紧不慢地思考如何搪塞过去。
童言无忌的余自由却在此时说:“可是姑姑很忙,她有时间生小宝宝吗?我在阳台上看姑姑家,姑姑每天晚上都在书房写字。”
这回余肯的冷汗也被自己儿子吓出来了。
他们一家和妹妹住在同一小区的两栋楼,从他们家阳台望去正好可以望到妹妹的住所。
只是儿子这么一说,就等于告知了老爷子,妹妹婚后仍旧独居,没有搬去和妹夫一起住。
饭桌上陷入了比刚刚更加可怕的寂静,连余君药的父母也带着责怪的眼神去看余君药。
坐在主位上的老爷子笑容早就彻底消失,雷霆盛怒之下,他低喝一声,冷冷看向把头低下去的孙女,质问:
“你是怎么答应爷爷的?”
第5章
余君药的爷爷余仲弦幼承庭训,随父学医,十六岁时已能独立出诊,辗转各大高校、医院进修深造后带领余升允堂革故鼎新,一点点坐稳“江南中医六大家”之首,又独创一套体系治疗消化病尤其是胃癌、结肠癌,誉满杏林。
老爷子共收四名外姓弟子,倘若再算上带教的研究生、博士生,那就难以计数了。余老先生对学生们一视同仁、倾囊相授,以授亲子的准则教导诸人,余氏中医之秘法向来不是绝学。他们中的大多数如今也早已成为济世救人、名扬四方的大家。
不过即便如此,老爷子仍执着于血脉传承,从余君药兄妹幼时便进行医学熏陶,后又亲授余君药,如今孙辈成家立业,他又希望能再寿终前,再为玄孙一辈开蒙。
这样的执念,别说同行,连余枢启有时也会嘲笑父亲的守旧古板。
所有人都能说老爷子的死板教条,唯独余君药不能。
因为倘若祖父真是如此,便不会在幼时她展露出比哥哥更高的对中医的兴趣和天赋时,就毫不迟疑地将她立为第九代传人。
哪怕历来嫡系皆为男子,余家女性几乎从不行医,哪怕在她因唤醒植物人而真正“立起来”之前,有数不清的人嘲笑老爷子昏聩,不将一身本领传孙子而传孙女,余氏恐后继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