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小姑娘一时感到迷茫,没有回神来。
赵虎头也不急着走了,他熟练地坐到回廊右边的长石凳上,甩着小短腿,拍着旁边的空位:“来、坐过来。”
山水有些忐忑地坐到他身边,如果原来她还只是把公子当成可以抱可揉的三岁小孩的话,在看到他今天和老爷主母侃侃而谈后,便不由自主多了几分畏惧。
“山水,你是密州人么?”赵虎头亲切地抬头问她。
山水摇头:“不是,婢子祖籍秦州,生在汴京,在密州长大。”
她的故事很简单,母亲是种氏的陪嫁丫头,在种氏嫁到赵家后,配给了赵家的一位仆人,出生在都城,后来,跟着老爷一起来到密州,因为听话懂事,被分来照顾小公子。
赵虎头目前还没有单独的院子,住在母亲身边,照顾他的有两个奶娘,目前已经下岗,还有两个粗使婢女,和山水这一个贴身丫鬟。
所以,山水就是一个很简单,没有什么理想的小姑娘,只想好好伺候公子,等再长大一点,找个老实人嫁了,生下孩子——更远的,就没有想过了。
“那我们不说那么远,近一点,”赵虎头一拍手,“最近,这两天你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山水认真思考了一下:“我,嗯,城东一家铺子的绢花特别好看,要是有时间的话,我想去买一支。”
虽然只是十三岁的小姑娘,但偶尔打扮自己一下的心思还是控制不住的。
赵虎头点点头:“那里绢花品类很多么?”
“可多了,有红梅、白兰、昙花、荷花、牡丹、芍药……有金钗底、有掐丝簪,还有贴在象牙冠上,有金蕊的,还有……”小姑娘提起那里的绢花,眼睛里就有闪闪的光芒,仿佛那些漂亮的簪花就在眼前,她可以随时戴上。
赵虎头越听越满意:“听你说的,我也想去看看了,山水,你帮我一个小忙好不好?事成之后,或许你可以买一支最漂亮的簪花呢。”
“最贵的要三百多贯呢!”山水本能道,然后回过神来,有些惴惴地道:“您、您说什么忙?”
“帮我买一点小东西。”赵虎头用力一笑,力图展现孩子的天真无邪。
他刚刚在母亲那看到一个东西,现在想想,完全可以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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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是家生子,每个月有一天的沐休时间,放后世,这种每天超过十二小时的工作制度必然被口诛笔伐,不过在宋朝,这已经是很不错的一个工作了。
至少衣食无忧,不用上税,包吃包住,还有一份不错的月钱,让她可以有一点点闲钱打扮自己。
小公子先前说得认真,让她有一点紧张,但等公子说出要求后,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说得那么吓人,结果只是让她花自己的钱去买些皮硝和粗陶罐,多大点事啊。
她那几贯钱算什么钱,相比公子和夫人说的千亩蜡园、和老爷说的印刷图书,简直不值一提好吧,她便是全赔了,也不过是重新存上一年半载而已,得到的,却是公子的喜欢啊!
小婢女天真的想法里,没有比让主子看重更重要的事情了,这可关系到在这大院里地位,那些没有主子撑腰的仆人,被欺负了都没有地方说理去。
她很顺利向采买打了个招呼,很快,就有人帮着买回了皮硝和陶罐,总共花了不到一个时辰。
当她把皮硝和陶罐都拿来了,便见小孩子露出了赞赏的表情:“那现在就只有一个要求了,你帮我去买一个西瓜吧。”
山水吓得陶罐都掉到地上了。
西瓜,那可是辽朝的东西,是辽国做为礼物会送给大宋官家的东西,偶尔为了显示皇室的大方,会分赐给宗室,她自然见过几次。这种东西,是她一个小姑娘能买的到的吗?
少爷你醒醒,不要为难我了!
赵虎头看人家吓坏了,忍不住笑了笑:“没那么吓人,要是别的地方,可能还买不到,但这里可是密州。”
山水一愣,仔细想了想,突然醒悟过来:“你是说,市舶司?”
赵虎头点头,认真道:“板桥镇有辽东、高丽各地的外商,如今是七月,必然是有的,我方才在母亲那里看到一个西瓜,过几日我父亲会去那边,我会缠着他一起去,到时再想办法,对了,你回头去把瓜皮给我找来。”
密州治下的板桥镇就在后世青岛港,离辽东半岛非常近,顺风两三日就可以到达,远比走燕京、大名府的陆路要快,加上如今的西瓜也远不像后世那么水润多汁、不易储存,相反,其中有像冬瓜一样的丝络,水份和甜度都差远了,也就吃个新鲜。
否则以中国人的种田水平,辽宋通商一百多年了,怎么可能还没有人大规模种植。
正好现在是七月,产瓜的季节,商人送到密州后,各市舶司征收进出口货物的十分之二来抵冲关税,快马送给朝廷,剩下的,基本都让板桥镇的外商们消费了——普通人可是吃不起这玩意的。
山水很是迷惑,但还是决定帮小公子这个忙,去夫人那边没费多少功夫,就把吃剩下的瓜皮和瓜络带了回来,并且在公子的指挥下,把皮硝和瓜皮混在一起,放入陶罐,找个通风的地方,放置了。
剩下几日,山水带着疑惑,又看公子去夫人的香匣子里拿了冰片,本以为他要熏衣,结果却什么都没有用,而是收了起来。
山水的困惑越加多了,因为公子还让她找人去做几个小木匣子,烧几个手指大小的小瓷盒。
这几番下来,把她的那点私房钱都耗干净了。
还找来几段家里裁衣剩下的丝罗角料。
去取角料时缝衣的娘子有些不满,因为这些边角料她拾缀拾缀,就能拼出几件中衣。
这些事情她都没有告诉夫人。
因为夫人这些日子都在忙蜡园的事情,连孩子都看得少了,她也觉得这点小事没必要去麻烦夫人。
而过上几日,山水惊讶地发现,那个陶罐上结了一层霜。
公子让她把这些霜刮下来,然后倒在了指甲盖大小的瓷瓶里。
“公子,这个,有什么用啊?”山水疑惑地把玩着这些小瓷瓶。
“这个,是药。”赵虎头淡定地道,“治上火的。”
山水更困惑了:“那,什么是上火?”
居然不知道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