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便是过来视察军中有无克扣军卒的情况。
只是,在听说是陈相公来了之后,他只要沿途走过,便能不断看到有士卒向他叩首。
“什么情况?”陈行舟问陪同的老郭。
“你难道不知如今你在辽东的名声么?”郭药师奇怪地看着他,“救济饥民的时候,你在难民营里和他们同吃同住,又镇压了其中欺压良民的匪类,还让妇孺编制冬衣,你都忘记了么?”
“就这点事?”陈行舟有些头大,随便指了几个,“你、你,还有你,过来。”
郭药师点头,很快,那几个被点名的大头兵都激动地走了过来。
陈行舟挨个问了他们姓名、籍贯,家里还有什么人,住哪里,今天吃的什么……
他问起人来亲切温和,宛如聊天一般,把这几人感动得差点跪下,有问无不答,甚至还主动找话,什么都说了出来。
陈行舟分析了一下,发现这军中情况还成,便点点头,准备去看下一个军营。
“留守等等!”一名士卒突然叫住他,在他诧异的目光下拿出一个包袱,将一张很粗糙的羊毛披风跪献了上来,“这是我妻与织坊中妇人省下来的羊毛织成的披风,是小人等一番心意,谢过留守活命之恩。”
“受我活命之恩的人多了去了,要是我都收,家里还要不要别的物什了,”陈行舟笑着摇头,拿自己私印在那披风上盖了个极浅的红戳,“就当我收下了,退下吧。”
那小兵眼中瞬间浮起了泪水,感激涕零地抱着披风,用力叩首。
郭药师啧了两声:“又是这样,到哪都是这样,也不知你和王洋到底哪个厉害。”
陈行舟冷哼一声:“我不这样,你的兵,你的火枪,可都是王洋的了。”
提到火枪,郭药师瞬间乖巧得如同一只小羊,不再提别的师兄弟。
这时,特母哥找了过来,说梁王招见陈先生。
陈行舟微微皱眉,耶律雅里素来闲得发慌,若是有事都是直接来找他,若是正式地让他去见,想来是又来了什么大人物,真是惹人厌烦。
路上,特母哥告诉陈行舟,来的是一位贵客,这位可是真的贵,他是辽帝的亲叔叔,当年差那么一点点,就取代辽帝成为皇帝的耶律淳,先前辽帝亲征大败后,朝廷诸臣十分不满,质疑他不能当皇帝,不如皇叔耶律淳贤德,想拥立耶律淳为帝。
好在耶律淳脑子清楚,知道此时朝廷不能内乱,所以坚决支持辽帝,这才暂时平稳了朝局。
如今,朝廷任命耶律淳为都元帅,过来统领辽东招募的怨军,攻打金国。
“什么?”陈行舟难得带了怒意,冷笑道,“他敢提出这条件?”
当时饥民冲击辽阳时,他多次请辽朝支持粮草,但从头到尾都没人理会过他。
特母哥安慰道:“莫气莫气,你若是不愿,咱们让他死在战场上便是。”
陈行舟皱眉道:“说什么胡话,他可是撒鸾的叔爷爷。”
特母哥淡定道:“辽阳这里,你说了算,殿下若是听了噩耗,最多哭上几日,不会反对的。”
陈行舟轻咳一声:“不要说得好像我在祸害忠良一样。”
特母哥忍不住笑道:“行了,耶律淳算是朝中少有的良臣,他会知道轻重,只是你要想好,咱们是不是真要攻打金国,殿下正等你呢,这事,得你说了算。”
第169章 帮个小忙
陈行舟进入梁王府邸时, 就看见一名五十来岁、文质彬彬的老者正和耶律雅里在桌案前交杯换盏、一派和乐融融之景。
见他进来要行礼,耶律雅里立刻起身,扶住陈行舟胳膊, 对着那位中年文士道:“皇叔爷请看,这便是我最大的助力陈先生, 这些年辽东有如今的形势, 全靠行舟鼎力相助。”耶律淳含笑点头, “久闻其名,今日一见, 果然是……”
还没说完, 耶律雅里便道:“辽东之事,都是行舟说了算,其他的我不敢随意做主。皇叔爷要是有家国大事, 就直接寻阿舟去谈吧。”
这话一出, 耶律淳顿时皱起眉头, 不由轻斥道:“这是什么话, 撒鸾, 陛下将辽东之地托付于你,这是何等重任,你岂可全数假他人之手推脱。”
耶律雅里漫不经心地道:“皇叔爷, 您是看着我长大的, 我那点斤两, 何人不知, 朝廷上下, 当年又有多少人笑我愚善, 然而行舟却是能将这愚善之行全数实现之人, 遇到他, 是孙儿的福气,也是我大辽的福气。”
耶律淳眉宇间生出丝丝怒气:“这话过了,按你这理,是朝廷上下、国家重臣,都比不得他么?”
耶律雅里哂道:“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行了,我今天的猎物还没打呢,皇叔爷您先聊,我告辞了。”
说着拿起弓箭便出了门,那速度,仿佛身后有金人追赶一般,走时还给了陈行舟一个“交给你了”的眼色。
陈行舟颇为无语,不由得向对方拱手道:“都元帅见笑了,撒鸾少年心性,不耐俗务,还表见谅。”
耶律淳见他又不行礼,又一副当家做主的口吻,便有不喜,言语间带了三分冷漠:“撒鸾是我皇室嫡脉,阁下有大好前程,还是莫要效那萧奉先的作派。”
陈行舟不由得微笑道:“都元帅,此地不是上京,还是坐下谈吧。”
耶律淳眉头紧皱,沉着老脸,看着陈行舟坐到耶律雅里刚刚坐的位置,心里如吃了苍蝇般难受,但却也明白,如今辽东没有遍地乱匪起事,全靠了这位苦心经营,根本没有把他治罪的可能,只能的忍着不悦,坐到他面前。
“此次老夫前来,是为平定金人之乱,长春州告急,阿骨打也派人前来招揽你治下的辽东女直,若朝廷大败,你坐拥辽东,也讨不了好去。”耶律淳告诫道。
陈行舟却是自斟了一杯酒,笑道:“这可没准,阿骨打亲笔书信于我,愿以国相之位相待,可比一个辽东留守更有诚意。”
耶律淳顿时面色铁青,实在没想到这黄毛小儿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语,气得几乎就想拂袖而去,但他想到如今风雨飘摇的国势,还是强行忍住心中的怒火,温和劝道:“撒鸾如此信你,就算先前辽东粮草之事有些不顺,你也不该说这等气话来伤他心。”
“我跟在他身边也有些时日,倒是难得见你们如此关心他,”陈行舟笑了笑,“行了,我敢不拐弯抹角,抵抗女真,能会出手,但不会听你节制,若你愿意,咱们便合作,若不愿,就各打各的,如何?”
“胡闹!你这是把我大辽军士,当成你家私兵么?”
陈行舟点头:“正是如此,先前我布达户岗一役,可让我见识了大辽风范,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啊。”
耶律淳怒视他数息,终是叹了口气:“我可以答应你,但有两个条件,第一,我需要在辽东招揽士卒,补充兵力,第二,你得准备士卒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