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令语重心长:“按祖制,大婚前未婚妻夫是不宜见面的,公主殿下也是被我借口调开了。外头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这是为你们好。规矩就是规矩,就算是殿下也不能改变,至少现在不能。希望你们俩能永结同心,真正闯出一番新天地来。”
谢川克制自己的情绪,面上不失风度地微笑:“多谢大医提点。”
临老了,难得扮一回红脸,太医令心情大好,险些连拐杖都忘记就往外走。
话都说到这了,谢川自然不可能独自留下,与太医令一前一后离开公主府。
即使谢川的修养功夫到家,太医令依旧从他那比往常更快的步伐中看出不同。
年轻时被祖父剥夺学医的资格,被要求嫁给一个才华不及自身一根指头的男人时,内心的愤懑与不平、那种感觉,太医令永世也无法忘怀。
年纪轻轻的谢川,很快就和当年的她一样,感受到屈辱、感受到对强权的无力。
此时,再有一个人出现,给予他实现抱负的机会,他必定拼尽全力报答吧。
毕竟,谢川是多么幸运才能得遇良人。闵清洙领着太尉虚衔至今连皇后金印都没有,谢川却能立于朝堂之上,都是长善公主的隆恩啊。
太医令舒服地靠在马车里,抬手松松脸上筋骨。
她真是上辈子欠了那对母女的,忙过这一茬就回乡养老去。
作者有话说:啊,写了我好久好久。
是不是稍微有一点pua的感觉了呢?算吗?
女书很有趣,建议宝贝们了解一下。
第86章 婚前准备
夏竹被太医令屏退,转道向偏厅与姬羲元报告。姬羲元专注于手中的女书,间隙中抽出空吩咐:“就照太医令说的办。既然谢川没见到我,也不必再来见过。你一会儿客气些将谢川和太医令都送出门就是了,不必再来回禀。”
“喏。”夏竹躬身退下。
姬羲元把翻译出来的药方投入火盆烧尽,盘算着让姬娴手下的伎人们学习女书,用以传信。
女书中的诗歌实在有趣,日后发扬光大也无不可啊。
女书本身常被运用在女子的扇面、手帕、嫁妆、日记上,婚礼出现也不突兀。举办婚宴再请乐人来唱一段女书歌曲,必然引起风潮。
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对姬羲元来说,改变风向实在太过简单了。
姬羲元把这件事托付给姬娴。
或许是命中注定,姬娴在平康坊收归的歌伎中寻找到了从小接触女书的女人——张好。张好今年十五岁,本是永州的歌伎,因为歌声美妙编入乐籍,受到路过的名士崔公的青睐,崔公回到鼎都时带上张好,并将她迁入鼎都的乐籍。
王五郎的借口三分假七分真。崔公对张好确实有两分情谊,却不是男女之情,是欣赏之意。反倒是崔公的弟弟对张好生有两分不轨之心,准备纳张好为妾,正好被姬娴搅了局。他心有不甘,在外宴乐时不免透露了心情。
一传十十传百,不知怎的,传成崔公有一个红颜知己留在宜春院。王五郎听信传言弄巧成拙,也怨不得旁人。
了解来龙去脉,姬羲元便请张好过府,为自己唱一段女书歌曲。
受贵人邀请过府,对张好来说是从未有过的。她忐忑地打理妆容衣饰,跟随冬花从侧门进入公主府。
张好以衣袖半遮面,含羞带怯地缓步进入厅堂,在中间的位置坐定才放下双袖,她抬嗓唱:“……久久相陪尽一样,才日四边妒见侬,正是同陪合心义,细说细言人疼人……”
歌声婉转动听,宛如凤鸣,唱到急促处骤然声高,甩开伴奏的音乐直冲天外,歌喉啭动又渐渐低沉。
姬羲元听完一曲,再三赞叹:“仙乐也不过如此。”随即询问她是否愿意在自己的婚宴上献曲。
张好又惊又喜一口答应,而后踌躇不安道:“奴的出身卑贱到了尘埃,又有非常恶劣的名声在外,不敢作为公主的客人打搅婚宴。还请公主三思而行。”说完,她含泪垂头。
美人沮丧也是美的。
含苞待放的芍药飘零暴雨中,大概也就是这幅样子吧。
所以,不是拒绝,而是害怕外面的脏男人。
姬羲元笑着向张好伸出左手:“出身微寒、声名狼藉都不是你的过错,你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罪孽责怪自己呢?”
张好拎起裙摆向前走了两步,跪坐于地,踟蹰地将手放在姬羲元的掌心。
儿时的少衣少食诚实地在她手上表露,白皙幼小的手放在另一修长的手中,对比极为鲜明。
可怜又可爱。
“还是个孩子呢。”姬羲元左手取下发上一支金花钿钗插在张好的耳畔,“你以后就带着这支钗出门,我保证,就是崔公也不会再以你作乐。”
品级礼服多以花钿相配,姬羲元所用的归置,明眼人一瞧就明白。
张好失措:“奴…怎么担得起。”
“你歌唱得好,女书也学得好,做个教坊歌伎可惜了,今后就留在我身边做个女官吧。”姬羲元轻描淡写地更改了张好的命运。
张好泪湿锦衫:“奴谢公主恩典。”
姬羲元轻轻擦去她的泪珠,“崔公也好,他弟弟也罢,我都会派人去料理清楚的。不要怕。”
公主府中姬羲元安抚美人,两条街外,谢府开门迎来宫中的嬷嬷。
宫中来人是预料之内的事情,谢府提早准备干净整洁的院落,供给嬷嬷们起居。而谢川也将在之后一个月里,接受嬷嬷们的指导。
谢老夫人接待了为首的教养嬷嬷,侍女奉上见面礼,“我家三郎无才无德能得圣人看中,都是祖宗保佑的缘故。因为婚期将近,留他在家的时间只剩一个月,做祖父母的疼惜他,三郎日常在家难免有些肆意。请嬷嬷多多担待、手下留情。若有错处,只管来寻我,我必定是教训他的。”话里话外都是要对方善待自家孙子。
教养嬷嬷推开赠礼,恭敬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该做的事情,妾万万不敢逾越,还请夫人收回。至于令孙,谢家兰芝玉树的大名,就是聋子也听说过。谢家能教给他的,谢郎君已经学到极致。剩下的,夫人尽管放心交给我们便是,万万不敢再劳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