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和寒露简直呆住,看见谢瑛的刹那,她们不约而同用力搓眼确认,确认她是真的,不是假的,然后便委屈的哭起来。
谢瑛摸摸她们的脑袋,鼻尖亦是涩涩。
承禄进来秉报,周瑄正欣赏主仆重逢的感人场面。
“让她进来说话。”
昌河公主难以置信,重复了一遍:“中贵人,你没听错吧,皇兄让我进去?!”
承禄笑,拱手将人往里让:“殿下,切记谨言慎行。”
昌河公主性子大大咧咧,心眼却不坏,赵太妃从前在宫里安分守己,与人交善,故而也得了个顺畅享乐的晚年。
承禄引着她进去,待走到内殿,昌河便有点打怵。
周瑄瞥了眼,音调轻快些:“怎的,胆子都去哪了?”
昌河讪讪低下头,迈着小碎步走进去,甫一抬眼,便看见一袭藕色长裙的谢瑛,眉目潋滟,雪肤盈盈,她站在床榻前,手里捏着一柄团扇。
“她.她不是死了..”昌河捂住嘴,又惊又怕。
承禄递了个眼色,昌河立时觉出自己举止不妥当,她低下头,绞着帕子道:“陛下恕罪。”
转头看见昌河,谢瑛也是纳闷,奇怪周瑄竟肯让人瞧见他金屋藏娇,她身份尴尬,自然藏起来最是省心。
转念一想,早在去大慈恩寺那日自己便已暴露在众目睽睽,如今安然无恙回来,也在情理之中。
周瑄着人添置了不少物件,像是刻意要把殿内填满,琳琅满目的首饰应接不暇,山珍补品源源不断,她只看了一眼,便知那些东西皆是上品。
他愈是待她好,她便愈发觉得不安。
就好像逢年过节屠夫宰羊,临死前夜总要喂顿好的。
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以为这是宠爱,他无非想打断她脊骨,揉烂尊严,让她彻底臣服,待她沦陷在那温柔蜜意中时,便是被他弃若敝履之日。
谢瑛冲昌河公主福了福礼,见她依旧滚圆着眼睛缓不过神,便先行去往寝殿,收拾换洗。
白露和寒露又哭起来,两人跪下伏在她腿上,断断续续诉说她不在的日子,珠镜殿发生的细枝末节,琐碎繁复。
“奴婢懊恼又伤心,只恨自己没有跟去,如今娘子平安无恙,回头奴婢定要去观里烧香还愿,谢谢真人菩萨保佑娘子逢凶化吉,便捐上一个月的例银我也情愿。”白露又哭又笑,抹了眼泪通红了眼睛。
寒露也说:“我也捐。”
谢瑛百感交集,不枉她总琢磨接她们过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还是落到珠镜殿中,哪都去不了。
昌河坐了少顷,谢瑛听到她要为曾嘉和谋官职,而周瑄似乎早有打算,派了个承奉郎散职让他补缺。
入夜,谢瑛缩在榻内,周瑄拥着她滚进衾被,又揉又捏直把人弄得大汗淋漓,急喘不止,才消停下来。
“你且歇好身子,过几日朕定要变本加厉同你讨要。”
隔着寝衣,谢瑛觉察出他某处的异样。
故而动也不敢动,瓮声瓮气嗯了下。
许是太累,两人很快便沉沉睡去。
翌日霜雾未散,周瑄赶去紫宸殿料理朝事,谢瑛便又躺了会儿,赖到晌午才爬起来,用了碗羹,没甚胃口。
“娘子,陛下允你随处走动,不必再拘着避着了。”白露说这话时,眼里闪着光,像是看到盼头,也比从前更有底气。
谢瑛瞧了眼镜中人,往上托起步摇,笑道:“簪一支就好,压得头疼。”
白露依言,梳坠马髻,将缠枝石榴金钗步摇插/进右侧。
“娘子,咱们出去走走吧。”
谢瑛见她们两人快憋坏了,遂穿上披风领着出去,珠镜殿的一个得力婢女也随行同去,她话少,行走间步履坚定,像是有身手的。
太液池的鲤鱼游得欢畅,看见人后不但不逃跑,反而亲昵的围着打转,谢瑛便知他们都是被喂久了,没有戒心。
白露和寒露孩子似的,一手捧着鱼食,一手摁着石柱头,大半个身子都探出去,鲤鱼很快在跟前游成一片。
谢瑛想,若此时一网子撒下去,少不得要清仓。
跟人一样,依赖成性连起码的防备都没了。
耳畔传来说话声,很熟悉,谢瑛抬眼望去,看见同样投来目光的人。
对方显然被吓到,站在原地怔愣了许久,方又提步朝自己走来。
“瑛娘,你果然...”曹氏欲言又止,警惕的环顾四周,见无人,还是没敢说出在长乐坊时,骂谢瑛的话。
今日赵太妃寿辰,人越老越爱热闹,她请了不少官眷赴宴,其中便有曹氏。
云臻本也要跟来的,可念及她受罚刚过,不好出来抛头露面惹人议论,便只得不情不愿作罢。
“曹大娘子想说什么?”谢瑛并未起身,只坐在美人靠上照旧往水里撒放鱼食。
这姿态,让曹氏如鲠在喉,偏发作不得,硬生生咽下窝火。
“你果然攀了高枝,难怪瞧不上六郎,离得那般坚决。”
“对,我是攀上高枝,既知道,曹大娘子怎还敢用此种语气冒犯于我,不怕惹恼我,重重罚你吗?”谢瑛不欲与之纠缠,扰了兴致,遂说话毫不客气,专挑难听的扎她。
曹氏果然被下了脸面,气急撇出狠话:“劝你一句,高处不胜寒,且那是金枝,只有最尊贵的凤凰才配栖居,像麻雀之类的野鸟,贱鸟,不定哪日就从枝头跌下,到时可别怪我没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