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瑛被他握着肩膀推开,那深邃漆黑的眼底像旋涡,看不透里面的波浪汹涌,却能感知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她,不敢挪开视线。
“假的也无妨。”
谢瑛震惊,在这一刻,她脑子里仿佛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而这答案出乎她的预料,即便重逢之后,她也从未想过,从不敢想过。
周瑄可能,还喜欢自己。
她瞪圆了眼睛,像要从他的表情中寻求肯定。
“你,是不是..是不是还...”她艰难的开口,却又觉得每个字都鲠在喉间。
周瑄望着她,俯身,吻住红唇,直把她亲的气息紊乱,身子往下松软坠落,他单手捞起她的腰,狭长的眸眼冷静而又笃定。
“是,朕没有一日忘记过你。”
“虽然朕宁愿相信那是因为嫉恨,报复,以至于夜夜不得安宁,多少次红罗帐中,朕梦见与你颠/鸾倒/凤,同赴云雨,梦里有多酣畅,醒来就有绝望。
朕在边境三年,爱着你,恨着你,一想到你和云六郎做着那般亲密厮混的事,朕便觉得自己可怜,可悲。
你说你拼尽全力爱过,你可知何谓真正的爱,何谓真正的拼尽全力。
爱不是遇到绝境便往后退,爱不是成全,他是自私,是占有,是妄图舍弃一切只要我们!
你说父皇和你阿娘的丑事腌臜秽乱,你畏惧我们可能的兄妹身份,所以你退的理直气壮,觉得自己没有一点对不住朕,你尽力了。
谢瑛,朕今日告诉你,若当年换做是朕,朕也不会有半分犹豫,朕会娶了你,这辈子都装着毫不知情。
管他兄妹也好,腌臜也罢,那又如何,那能如何?!
你不知你错在哪里,朕恼恨你茫然坦荡的模样。
你错在不坚定,错在不够喜欢,错在转身就能释怀!”
“你最大的过错,是你所谓的喜欢,永远留有退路!”
谢瑛踉跄了下,仓皇的扶着案角站定。
周瑄抿唇笑,森冷的眸眼划过戾气。
“是不是觉得朕像疯子。”
谢瑛想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愕然的望着那星辰般碎光泠泠的眸子,明面冷淡疏离,却又藏着滔天的炽热。
他亦看向她,幽静而又决绝。
“父皇说过,朕想要的东西,都会得到。”
“谢瑛,假的也无妨,只要你像从前一样喜欢朕,朕可以不计较。”
“你兄长,你姊姊,你侄儿,你想要保护的所有人,朕会如你所愿。”
“在朕厌弃你前,留在朕身边,好好学着喜欢。”
明黄色络子打了个头,谢瑛便有些出神,她托起腮,推开支摘窗,深秋时候的庭院,即便有各色菊花争艳,也总有肃杀的凌厉感。
临哥儿身子好转,嫂嫂秦菀特意写信告知与她,道陆奉御每日都去,亲自调理医治,很是尽心。
谢瑛想起幼时,她跟嬷嬷学着用草条编蚱蜢,编好后特意拿去阿娘房中,摆在最显眼的妆奁处,原想阿娘能揽过自己,亲亲她,抱抱她,说一句“瑛姐儿真聪明。”
可阿娘看见那蚱蜢,嫌恶的拿帕子挥到地上,踩得稀巴烂。
希望和喜欢,盛的太满便会反噬,谢瑛习惯了适可而止,自然也不会把指望放到对方身上。
周瑄说她留有退路,她又怎能不留有退路,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自小到大缺乏的安全感,不对旁人过分希冀,便能在对方远离时,不伤心不难过,即便有那么一丝丝委屈,经不了几日也就忘了。
宫里的赏菊宴,比往年都要清减。
几个太妃太嫔凑在一块儿,给官眷下邀帖,好歹攒了个局,设在绫绮殿。
珠镜殿在绫绮殿东北侧,溜达着半个时辰便能走到。
谢瑛听了整日的丝竹声,曲水流觞的欢闹隔着重重宫墙纷至沓来,饶是她合上楹窗,耳畔亦环绕着笑声。
白露自外头进来,抱着领来的新料,小声道:“今儿宫里来的女眷真叫多,京城数得着的门户全都来了,娘子,谢家也来人了。”
谢瑛打络子的手一停,抬眼蹙眉:“是我阿娘?”
“大娘子和秦娘子都来了,还带着临哥儿。”
“临哥儿好利索了?”谢瑛走去开了窗,日头正好,晒在身上不燥不热。
“你要是不放心,咱们过去看一眼,奴婢也是打远瞧着,看不真切。”
白露将衣料分门别类整理好,别说是入秋的衣裳,便是来年的也劲够用了,绫罗珠钗堆积如山,眼下的珠镜殿,活像珍宝阁。
谢瑛摇头,继续打络子,她还有好些事没做完,既在那日答应下来,便得循规蹈矩,将该做的做好。
就像周瑄所说,哪怕是假的,装也要装的像点。
权当是买卖,横竖真不可能回到当初。
毫无疑问,她震撼周瑄那一番话,感怀他绵长深刻的喜欢,也愿意为之付出行动,让他高兴,让他满意。
可她做不到周瑄说的毫无退路,即便重来一回,她还是会那么做。
他和云彦,谢瑛都曾专注且热忱的喜欢过,至少她用了自己能用的真心,闹到现在的地步,她没甚好惋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