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尖端抵着皮肉,沿着伤痕一点点割开,绷出的血珠很快凝成血水,滴滴答答掉在地砖上。
痛苦随之减轻。
谢楚靠在圈椅背,手腕垂落,匕首的锋芒凉且冷厉,映着孤独的影子折出一条条寒光。
死是最懦弱的行为。
他不会死,他会活下去。
但他无法消减内心的颓败,唯有肉/体上真切的疼痛能让他找回活着的感觉。
秦菀就站在门外,捂着嘴,泪珠沿着眼尾往下掉。
她不敢发出声音,唯恐打破谢楚好容易才平息的情绪。
记不得有多久,谢楚开始给自己包扎,他很专注,面上看不出痛苦的痕迹,像是麻木了似的,包扎完,又将护膊裹上。
秦菀向皇后递拜帖时,周瑄尚在寝殿用早膳。
对于谢家的一举一动,周瑄每日都听暗卫回禀,自是知道的清楚透彻。
他搁下碗筷,用帕子擦拭唇角,若有所思道:“谢瑛,若有一日我和谢四郎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
谢瑛咬开芳香的羊肉羹,汤汁溅开,她含糊说道:“我不会游泳的,谁也救不了。”
周瑄认真起来,“假如你会游泳,先救谁。”
“多深的水?”谢瑛喝了盏粳米粥,白露又去盛,她胃口不错,酸辣都不忌口。
周瑄耐心回她:“很深,瞬间可淹没头顶。”
“那么深呀。”谢瑛犹豫着,问:“那我跳进去,会不会淹死,我若死了,咱们的孩子怎么办?”
这...
周瑄拂袖离开。
谢瑛又吃了一盏羹,并一碟酱菜。
心里很是迷惑,问这种问题,不觉得幼稚么?
她摇了摇头,与白露吩咐道:“帮我再盛一碟酪樱桃,不要蜂蜜,太甜了。”
秦菀跟着用了一碟酪樱桃,宫中新摘的樱桃,有的做了毕罗,有的晒成干果,谢瑛最是喜欢新鲜饱满的,然又不敢用太多,怕窜起火气。
故而浇上酪浆,宽慰着自己饮用。
秦菀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连连感叹太酸。
寒露端来一盏蜂蜜,笑道:“娘子甜甜嘴巴。”
沾着银箸,秦菀好歹咽下酸涩。
“嫂嫂今日过来,是有事问我?”谢瑛看见她为难的样子,便主动发问。
谁曾想,这一问,秦菀便又红了眼眶。
“娘娘,我不敢瞒你,但凡自己有法子,我不会来叨扰你。”她抹了把帕子,哑声道:“郎君那条手臂,快被划烂了。”
谢楚不肯进宫,谢瑛便与周瑄秉了声,随后由黑甲卫护送,去往谢府。
人走后没多久,周瑄便沉下脸来。
他约莫知道掉下水里,谢瑛会先救谁了。
承禄叩门,道宋清来报。
先前查乌孙与谢宏阔的线索有了眉目,果真如周瑄所料,谢宏阔留了后手,他与乌孙的密谋源自多年前,为的便是有朝一日携谢楚与乌孙联盟,通过搅混水来各得其利。
他死了,乌孙却不肯罢休。
于小国而言,势必要利用谢楚的皇子身份搅弄风云,掀开波澜。
既追查到踪迹,便断没有放过的道理。
周瑄冷声道:“不遗余力,将京中余孽斩草除根。”
谢楚活着,终究是心头大患。
他没有异心,但总有人蠢蠢欲动。
宫婢爬床生下的私生子,何其恶心。
每每想到先帝宠爱王皇后的传言,周瑄便觉得愈发可笑。
一个被谎言编织的帝后专情,只是先帝用来歌功颂德的工具,向世人昭示他如何深情,如何有义。
实则他是天底下最薄情的男人。
周瑄阴沉着眸子,将翻烂的起居录掷到地上。
先帝幸了很多女人,也杀了很多女人,纵情过后便是无情,他的疯病,成了他荒唐的借口。
周瑄不敢告诉谢瑛,怕她更畏惧自己。
他知道自己不会如先帝一般,可谢瑛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