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明年春闱就照此循例便□□景帝以手撑着头,肘落在桌案上,说:“此事交予你,朕放心。”
“是,陛下。”裴晏应声。
“退下吧,朕乏了。”荣景帝摆了摆手,裴晏行李告退。
快行至宫门时,裴晏见到一队宫人也往宫门走去,他们手中皆有托盘,上面是各式各样的金玉首饰,最前面的宫人手中托着一袭嫁衣,绣工万分精美,至于颜色,红得刺目。
领队的宗正寺卿见到裴晏,停下行礼。
“这是……?”回过礼后,裴晏问。
“哦,这个。”宗正寺卿笑着说:“这是公主殿下的嫁衣钗冠,下官今日送去公主府给公主殿下试衣,若有什么不相应的,也好及时修改。”
裴晏盯着那身嫁衣,没有说话。
“裴大人?”宗正寺卿今日还赶时间,见他不应声,不由又提高了声音,“裴大人!”
裴晏回过神,点了点头,声音平淡道:“那便不耽搁大人了。”
宗正寺卿今日是真的赶时间,闻言也不多寒暄客套,领着宫人便走了。
裴晏却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看着宫人们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是了,如今已是荣景十三年,金桂飘香的时候。
她的婚期,到了。
*
公主府
人高的铜镜前,萧璃一身红色嫁衣,任由画肆与诗舞整理裙摆衣角,自己盯着铜镜中的身影,发着呆。原来她如今已经生得这般高了,再不是那个能被轻易拍发髻的小姑娘。
“殿下可要试试钗冠吗?”画肆整理好衣摆,问道。
“钗冠又不会宽了窄了,不试也罢。”萧璃没什么兴致,道。
“说得也是,殿下便是如今素容散发都如此美,也不需要在意钗冠的样式。”画肆笑盈盈地说。
“殿下。”宗正寺卿站在门外,低声问:“这嫁衣可有什么不合身处?”
“嫁衣甚是华美,大小也合身,无甚不妥之处。”萧璃说。
“是呢,这嫁衣可是百个绣娘日夜赶工,花了小半年才制好的呢。”宗正寺卿在门外笑着道:“整个长安城再找不出比殿下的嫁衣更华美的了,今日,便是裴大人见了,都看呆了!”
听到宗正寺卿的话,萧璃本欲去解腰封的手生生顿住,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问:“裴大人?”
“是,下官今日出宫时遇到了裴大人。”宗正寺卿回答。
萧璃闭上了眼睛,纤细的手指,逐渐捏成了拳。
*
大护国寺,后山
如今已入了秋,灵祈树的叶子也变成了金黄的颜色,配着满树的红绸,煞是好看。
萧璃站在树下,仰头往上看着。
目光在那一个个‘年年有余’,‘长相厮守’,‘加官进爵’之类的愿望上流连。
大护国寺与大周朝同龄,就是在大周立国的那一年落成的。关于这间没什么悠久历史,却可以供奉大周历任帝后的寺庙,坊间有很多说法。
有人说这间寺庙是一个得道高僧创建,也有人说首代主持乃是前朝皇室,更有人说那位主持实则是公主殿下的未婚夫婿!总之各种野史话本,众说纷纭。但不论什么传言,有一个说法是统一的,那就是,这护国寺最初要护的,是当初的护国长公主,也是后来的护国大长公主,萧瑶。便是这护国寺的名字,都是因公主封号而来。
父皇对‘得道高僧’的说法嗤之以鼻,他曾说那首代主持实在是个六根未净之人。之所以在这座城郊荒山建寺,是因为可以在此处看着护国长公主殿下出征凯旋。灵祈之所以挂满红绸,盖是因每次护国长公主出征之时,主持都要挂上一枚红绸为她祈愿平安,听闻战事有变,再来挂上一枚,最后凯旋之时,还要挂一枚还愿。如此来来回回,才挂满了红绸。
那时萧璃还太小,不知情爱之思,也不明白主持所为背后的含义,她只关心灵祈,于是追问:“那么灵祈真的灵验吗?”
永淳帝思索了片刻,然后说:“公主殿下一代战神,所行之处,所向披靡,最后得善终寿终正寝……所以,灵祈当是灵验的吧。”
若是现在的萧璃,定会继续追问,那建寺之人,可是与公主殿下有情?若无情,公主殿下为何容他在此建寺;若无情,为何他次次目送,时时祈愿,只为她一人平安?可若是有情……为何他又要落发出家,为何,不能相守?
一阵清风吹过,红绸顺风而动。几片叶子像是再抱不住枝杈,悠悠然飘落,萧璃伸出手,接住了一片枯叶。
忽然,萧璃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转过身来。
身后,有一人如松似竹,站在五丈之外,看着自己。
是裴晏。
他就站在那里,一动未动,萧璃也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不过五丈而已,却好像隔了千山万水,沧海桑田,无法跨越,更无法靠近。
萧璃手上一松,枯叶安静飘落。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更不必予人无谓的希望。萧璃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眼中已无一丝情绪。她面无表情,启步离开,却在经过那人身边时,被他紧紧握住了手腕。
萧璃猛地停住。
她不敢转头,不敢去看裴晏现在的神情,更不敢叫他看见自己的神情,于是只能死死瞪着眼睛,低头看向被紧握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