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两个儿子为了夺取王位,纷争不止。
——大王子松瓒性情和善,每年岁贡之时,都会亲临燕朝,以示他们友好相交的诚意;可二王子贡普才是王后所生的嫡子,他好勇斗狠,对新立的燕朝存有敌意,若是让他继位,燕朝和吐蕃的开战,在所难免。
恰好他们驻守的陇右道和吐蕃相邻,于是松瓒便传信至陇右道,意图向他们借兵,赢得这次的夺位之争,并且他还在信中郑重许诺:他日若能登上王位,必将和燕朝敦睦邦交,只要他还在世,就绝对不会向燕朝开战。
这封信,无疑是将燕朝和吐蕃的未来,尽数交到了他父亲宋颐的手里。
于情,于理,他们好像都没有拒绝的权利。
是以,宋颐并未多作犹豫,便在翌日的清早,做好了决定,陈情书信,准备将此事告知长安的皇帝。
然,时不我待,他甚至来不及等到京中的回信、圣人的应允,吐蕃的二王子贡普就先发制人,掀动了兵变,将大王子松瓒的母族软禁。
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宋颐只能率先出兵,助松瓒一臂之力。
谁曾想,就是他的这个决定,让宋家走向了万劫不复之地。
那位至尊至贵的圣人,竟然以为他们是想趁机谋逆,不仅给他们宋家冠上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派出镇国公府的大公子谢言峰、以及当时镇守剑南道的节度使率兵平定叛乱,甚至,还软禁了当时身怀六甲的宋夫人,和年过八旬的宋老太太。
宋颐得知此事以后,心中大恸。
毕竟,他是如何都想不到,他曾经、生死之交的好兄弟,居然从未对他有过信任。
——这么一件事情,就推翻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情谊。
甚至,不惜对他、对他的至亲,屠刀相向。
极度的悲愤,不慎催动了他体内的情蛊。再加上彼时,他为了助松瓒清除阻碍,杀孽过重,蛊毒发作之际,竟是走火入魔。
——他在军营中大开杀戒,手中长戟对准身边的将士。
纵是谁,也拦不住。
“让开,你们都给我让开!”
他只想杀回长安,向当今的圣上,求一句解释。
然,也是在那一日,剑南道的节度使因着和陇右道相距不远,率先奉命赶到。
宋颐因着蛊毒的作用,已经在军营里,杀红了眼。
他连身边陪伴多年的将士都不认,又怎会识得这位节度使?
于是就这样,短兵相接。
他们试图解释,可那位节度使却充耳不闻,只将圣人的旨意奉为圭臬,满口的话,尽是对他们的声讨、痛恨,字字句句,皆是在斥责他们的不忠、不仁。
——“宋颐,你可真是枉顾天下百姓对你的赞颂,枉顾陛下对你的信任!真没想到,饱经忧患的百姓们好不容易盼来太平,你却为了一己私欲,又想挑起纷争,置黎民百姓于不顾,夺取皇位!”
——“宋颐,你这个乱臣贼子,你罪该万死!”
原本,他们就是只是为了支援松瓒出兵,不可能破釜沉舟。所以此趟随行的,不过就五千精兵。
如今对上剑南道节度使的上万铁骑,根本是寡不敌众。
不多时,他们的这五千精兵,就所剩无几。
身边的将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而那位节度使,似乎也没有要给他们留活路的意思。
手持长戟的剑南道府兵,步步紧逼,一点点缩小包围,将他们仅剩的几十个将士围困。
旋即,手起刀落,进行最后的屠杀。
他是宋家的少将军,是宋颐的独子。
是以,那些追随宋家多年的老将,不惜以身作盾,为他挡下所有的刀光剑影,甚至在最后,用堆叠的躯体替他筑就藏身之所。
他躲在众多叔伯堆成的尸山之中,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
可他还是透过缝隙,见到了父亲的最后一面。
宋颐的遍身插满长戟。
许是因为发作的情蛊,又许是因为莫大的震惊,他目光混沌,低头瞧着那杆穿透胸膛的利刃,慢慢地,瞳眸涣散,失去了意识。
可手里的长戟撑着他,他始终伫立原地,逆光中的身影仿若巍峨高山,镇守在尸山血海之中,风骨尤在。
他这一生,戎马倥偬、南征北剿。
死,也是战亡沙场。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最后,他竟是以这样屈辱的叛国罪名,葬身疆场。
那位剑南道的节度使见此情景,不禁不屑地嗤道:“逆臣贼子,罪该如此。”
全然忘记当年,是宋颐调兵遣将,平定山河。
……
这时,长公主那边也不知发现了何种状况,突然有人高呼,打破了夜的静寂。